唐林北大讲座实录：悟(误)读中国人——面子是中国人的核心价值（1）

编者语：澳洲移民法专栏作家唐林律师，作为业界享誉盛名的律师代表，曾受邀到北京大学做题为《澳大利亚法治实践》的讲座，并发表在2006年第十三辑的《北大讲座》。唐林律师早年留学澳洲，并成功创办了澳洲第一家由中国大陆留学生开设的律师事务所，本篇演讲稿从中澳社会对比的视角，解构中国人的生存现状，启发青年同学对现实的反思和对理想的追求。 这是我第三次到北大来。第一次是在1986年，那时大家还没有来北大。当时正是北大研究生会换届，我代表北京市学联给换届发了一个贺词。那时候我还是北京航空航天大学的学生，研会副主席，也是北京市学联的副主席，北京市学联的研究生部部长。第二次是在三年前，我到北大来做了一场名为“澳大利亚法治实践”的讲座。这个讲座就收录在《北大讲座》的第十三辑里。那一次的讲座主要是受邀于北大哲学教授、博导易杰雄老师。第三次就是今天。正式开讲之前我先说几句感谢的话。首先感谢北京大学团委。最想感谢的就是北京大学团委能够把一个谁都不知道的名字，讲一个特别大的话题的我请到这个讲台上来。所以第一片掌声我希望给北大团委，谢谢北大团委的邀请。

比感谢北大团委更想感谢的，就是我的一些朋友。有时候他们在饭桌上听我胡说八道，今天也很给我面子，听说我要来讲这个题目，也特地到这里捧场。比感谢这些朋友更想感谢的，是我一个原来一条战线上的老同事，他专门从山西坐飞机赶过来听我的讲座。这反映了一种什么现象？就是非常盲目，根本不知道听什么就过来了。（笑）而比感谢这位王校长更想感谢的是我们北大的马列主义学院原来的学术委员会主任，北大的二级哲学教授、博导，易杰雄老师。（掌声）刚才讲了易老师是上次邀请我到北大来做讲座的，也是对我这些“歪理邪说”给予了特别大鼓励的人。没有他的鼓励或许我早就歇菜了，根本不可能站在这个讲台上。刚才吃饭的时候和易老师说了，《悟（误）读中国人》如果出书，他就给我写序。易老师已经答应了。假如还有掌声给一下易老师（掌声）。比感谢易老师更需要感谢的是我的家里人，他们今天也来了。今天给我照相的是我未婚妻的姐姐，给我摄像的是我的未婚妻，待会儿你们有机会可以看到，要不站起来看一下？（掌声）我知道非常过分（笑），我要用我的余生来检讨这个问题（笑）。 选择到北大来，主要是基于一句话——“没有北大，没有五四”。五四精神根本是一个批判精神。我到北大来就是让北大批判的。希望你们今天听进去的也想着批判，没听进去更好地批判。今天非常感谢大家这么捧场。我从来没有见过后面站着的人，弄得我都不敢拿凳子坐下。 大家看这个题目。看第一个“悟”字，容易想到印度的一位王子，在菩提树下苦思冥想生老病死；也容易想到英国的一位爵士在苹果树下恍然大悟万有引力。这里的这个“悟”字其实不是这样的意思，差远着呢，我是说我比他们差远着呢。这是一个中国的草民在澳大利亚的海边，纯粹的胡思乱想。基于这些胡思乱想，今天我到北大来了。我也去过其他的高校，但是能够到北大就不一样了，再加一个胡说八道。因为是基于胡思乱想的胡说八道，所以我又加用了第二个“误”，误解的“误”。

三句话概括我要讲的东西。第一就是完全基于生活。我虽然是一个读书人，但是读的书很少，待会儿一考我就知道了。第二绝对保证原创。我的句子就是我的，假如是别人用了，你知道是我的就行了，可以批判他。第三就是纯粹是一家之言。有时候我常常遗憾自己没有生活在战国春秋，那时候有百家争鸣。要是生活在那个时代，也许弄不巧就是第一百零一家了。（笑） 我叫唐林，关于这个讲座，我要说的就是我是在海外生活了差不多二十年的一个中国人，没其他的，当律师、当客座教授跟今天要讲的东西没太多关系。中国是一个讲究中庸的国家，我个人也特别赞同并努力实践中庸，这是我们的生存之道。直到有一天我开始明白，在真理和谬误之间，在真相和假相之间，在真实和虚假之间没有空白地带。假如我们要在这三者之间寻找中庸，我们就容易把借口当道理，容易把道理当借口。要不然为什么我们讲道理的能力不强，找借口的本事却不小呢？

引言

悟（误）读中国历史。首先看一下要讲的悟（误）读的内容。一个就是要讲对中国人的面子的悟（误）读。大家可以想一下什么是面子，谁都懂面子，谁能告诉我什么是面子呢？第二我要讲一下中国人的好处。第三我要讲一下中国人的恩情。第四我要讲一下中国人的孝顺。最后是结束语。

首先是引言。中国历史不是人的历史，不是官的历史，不是皇帝的历史，甚至不是朝代的历史，而是一把椅子的历史，这把椅子叫龙椅。围绕着这把椅子中国历史只有两个主题，一个叫抢龙椅，一个叫坐龙椅。龙椅坐不稳，便开始新一轮的抢轮椅坐轮椅过程。从此周而复始，直到民国38年。中国的椅子多了去了，今晚大家都坐着一把椅子，有的没坐上。但是只有这把龙椅是永远坐北朝南坐的。这把椅子就是中国人的绝对面子，所以我们直接进到面子。

（一）面子是中国人的核心价值

首先，什么是面子？这是我的定义，面子是相关人群中的相对重要性。那么面子的主体是什么？许多人觉得我有面子，你有面子，今天大家来是因为易老师的面子，为了给易老师面子才来听我的讲座等等。这个面子看起来是个人的，我自己觉得这个面子根本是家庭的。这个相对重要性也决定了中国人人格的大小。什么是相关人群？相关人群就是两拨人的交集，这两拨人一拨人叫认识你的人。（新进来一人）这是个重要人物，但是她不让我介绍，所以我就不介绍了。第二拨人就是你认识的人，认识你的人和你认识人的交集叫做相关人群。你的面子只在这个人群当中才有意义，你要到了美国谁也不认识，你说我是谁谁谁，没人理你，面子就失去了作用。这是特别重要的唐氏概念，唐林的唐。这个相对性就意味着你高就我低，我低就你高。所以相关人群当中谁倒霉了，其实其他人不见得就悲哀，有时候会挺开心。你们想想是不是有这个情况？这个重要性呢，中国人是一个典型容易把他信作为自信的一族。别人觉得自己重要，自己就会觉得自己非常重要；自己觉得自己再重要，如果别人不觉得重要，那还是不重要。有没有面子只看一个标准，就是有没有被人羡慕？所以叫“没面子的人羡慕人，有面子的人人羡慕”。

接下来我展开谈谈面子的主体。个人有个人的面子。家中男人有男人的面子，女人有女人的面子，小孩有小孩的面子。家外领导有领导的面子，部下有部下的面子，同事有同事的面子。家庭成员互为彼此的面子，所以家里面男人是女人的面子，女人的是男人的面子，孩子是大人的面子，大人是孩子的面子。所以面子看起来是一个个人价值，实际上是一个家庭价值。个人的价值实际上是自由，家里的价值是荣誉，英文叫Family Honour，就是家族的荣誉。这个荣誉在设定的等级中形成了特有的面子概念。必须要有等级，没有等级形成不了面子。如果说家里面不共用一个面子，为什么贾府的人都对贾宝玉毕恭毕敬呢？因为他承载着贾政、贾母的面子。所以家是面子共同体。一家人共用一个面子。曹雪芹有一句话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当然家里面具有最大面子的那个人撑着家里的面子，这个面子本身也就成为家庭的面子。所以中国人有一些老话，比如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啦，比如说“大树底下好乘凉”，倒霉的时候叫“树倒猢孙散”，这都跟面子有关系。一个家庭成员在家里面面对面子，他的言语和行为只能有三种后果。第一种后果叫挣了面子，也叫挣脸。第二种后果叫保了面子，面子没增加没减少。第三种后果叫丢脸。到北大是挣面子，在北大退学是就开始丢脸。

接下来再花点时间讲一下相关人群。中国有句老话，说“我们不是为自己活，我们是为别人活。”这个别人是谁？这个别人就是我讲的相关人群。我刚才定义了，认识你的和你认识的人的交集，也是我们通常所说的熟人。我们的文明特别鉴定生人和熟人。甚至可以讲，这个文明，最最重要的就是鉴定生人和熟人。熟人是中国人礼仪之邦中“礼”字的生命空间，离开了熟人，跟礼没关系。相关人群也是中国人人情的施展范围，离开了这个相关人群就没有了人情。熟人之间彬彬有礼，尊卑有序，有人情味。但是假如是生人呢？中国人有五个字一句话叫“不打不成交”。打完以后才知道你原来是老张的儿子，原来不知道，这样就开始有了交情了。在北京开车显示的就是典型的生人人格。就是谁都不让，能抢就抢。我一直讲在北京开车，让路规则只有两个字：不让。有个空间就钻进去。你们当然没开车，不知道，等开了车再说，下次我再来。

在熟人之间又分下面这三个概念，叫内外、亲疏、远近。谁是内？我们是面子文化，面子的主体是家。家内是内，关起门来，家丑不外扬，关起门来什么话都好说。家外就是外。家外以后又要分是不是丈母娘，是不是大姨子，这个叫亲疏，要搞清楚哪个亲哪个疏。在亲疏问完以后就开始问远近。远的可能就叫朋友，近的中国人经常叫哥们或姐们。当然还有其他的概念，任何关系都是从不认识到认识，然后从远到近，这是一个过程。待会儿我们下面来讲这个过程是怎么回事。所以相关人群在我的理解当中是特别重要的概念。要再伸展一下，它是社会价值的判断者，社会纠纷的微观解决者，也是好处交易的实现者和中间人。待会儿讲什么叫好处交易。然后讲面子的序列，为什么要讲一下龙椅，实际上这个话题不是特别适合讲的。因为要讲面子就一定要讲龙椅。面子是与龙椅的距离。离龙椅越远越没面子，离龙椅近了，即便是太监都很有面子，要不然宦官，魏忠贤，李莲英等等，都是很有面子的人，想娶个老婆也是可以的。当然面子还分绝对面子，最大面子，最小面子，绝对没面子，这些概念太罗嗦了，太理论性，今天就不讲了。

第二个就是面子是跟有面子的人在一起。今天晚上我们易老师跟我一块吃饭，我就觉得特别有面子，什么原因？因为他有面子。这是我们为什么有些活动一定要拉一个有面子的人来。当然面子还有一种叫非富即贵。官方的面子就活一个“贵”字，从一品到七品这都是面子，就是一个贵。那民间的面子就活一个富字，看谁宅子大，谁的轿子大，谁的老婆多。我讲的不止是现世。我这些东西能解释《红楼梦》，能解释《三国》，能解释《水浒》。也许不能解释《西游记》，因为《西游记》不是生活。孔子说过一句话叫“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也许因此非富即贵成了中国人的人生意义。另一种不很贴切的概括也叫福禄寿喜。福，原来的含义可能是子孙满堂是福。禄，皇帝给钱就是禄，龙椅主给钱就是禄。寿，长寿。喜，中国有几句话，久旱逢甘露，洞房花烛夜，金榜提名时这些都是喜。所以娶老婆的时候是最喜的，没事娶一个，大家太寂寞了，娶一个又喜上了。

下面这个东西是我比较早的一个概念，也是我的体系当中比较核心的一个东西，叫中国人的四个“我”。弗洛伊德也说四个我，我不研究他，我就讲我自己的想法。

第一个叫“奴我”，第二个叫“主我”，第三个叫“本我”，第四个叫“真我”。

在比自己面子大的人面前，就开始变成“奴我”。在比自己面子小的人面前就开始变成“主我”。中国人有一句成语叫“俯仰无愧”。什么叫俯仰无愧？就是做好奴我，做好主我，这是我的理解。本我，本分的“本”，就是中国人在家庭里面做的“我”。我叫他好男人，好女人，好男孩，好女孩。什么叫好男人，好女人，好男孩，好女孩？待会儿回来再解释。真我，在展开讲奴我、主我之前我先把“真我”讲完。“真我”三句话：想自己喜欢想的，说自己喜欢说的，做自己喜欢做的。如果你自己静下心来问自己，你想的是不是自己喜欢想的？那天有个人说不是，我说你怎么不是呢？没人管你想什么是吧？你只管想你自己喜欢的。那你回过头来问你自己，说的是不是自己喜欢说的？就开始要琢磨上了。再问一句话，大家都是北大的高材生，做的是不是自己喜欢做的？假如是，这就是真我。“真我”就是自由的概念。现在来看主我奴我。我说的我这些个东西，在社会当中越有经历的人越容易有感悟，因为越有社会经历越容易有奴我、主我的体会。

做好“奴我”就三个字：乖、巧、能。顺序不能变。乖是什么意思啊？乖就是听话，听话是什么意思？当时在05年的时候，我刚开始琢磨这些事。当时我想把听话翻译成英文，就是listen to me，然后就感觉到没那个味儿。说话就是speaking，也觉得没到那个味儿。听话在中国就是服从，Obedience，说话就是给指示。所以一定要搞清楚这个不是表面上的含义。“奴我”最最重要的指标就是听话。第二是“巧”，巧是说话，根本的也可能包含了知道什么时候不说话。中国整个的人生艺术围绕的是一个说话的艺术。而不是做事的艺术。中国人有很多话，比如“祸从口出”，“沉默是金”，老子说“大巧若拙”。巧和不巧是做没做好“奴我”的关键。那我想只乖不巧的可能是个老实人。至于又乖又巧、只巧不乖等等这些是什么人，我们让北大的同学去思考。

“说话”对中国人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再严重的坏事我们看得下去，但是再轻微的坏话我们听不进去。一听就急。什么原因？我琢磨这或许是因为我们的文化讲究内省，对自己的不足考虑得太多。郭晶晶跳水都跳成范本了，结果杨澜给她做采访，她说我除了跳水什么都不会。你说你要什么都会干什么？能跳好水不也挺好的。而菲尔普斯就觉得我就是世界冠军，那就是了不得。我们容易看到空半杯。这是我们内省文化的结果。也就是说我们对自己的不足非常清楚，所以别人说什么我们的不足我们就容易急。别人就要给他抬气，说他好话。一听到好话才能开始感觉自信。所以对于中国人来讲，他信特别重要。谁都觉得你好，你就会觉得自己是不错嘛，你就觉得自己挺好；别人都觉得你不行，自己想想我还不如死了算了。（笑）这第三的“能”就是善办事。这能字可有可无。这里面还有忍啊，就是口服心不服啊。还有谋啊，断啊，等等。这些今天就不讲了。

现在讲“主我”。要做好“主我”就是两个字，恩威。恩威两者并重。恩是给好处，威是告诉你我有可能给坏处。这是中国的领导们调节上下关系的非常重要的两条线索。表现良好的就给恩，恩是给实际的好处。要注意中国人对于领导有一个词，这个词叫又敬又畏。敬源自于恩，畏源自于威。所以让部下想离开又离不开，因为怕舍了那个好处；想靠近又靠不近，因为感觉到那边有威，有距离。仔细想想刚才我讲的说话听话。很简单，就是主我说话，奴我听话。我们不是任何时候都可以在那儿想说就说的。我刚才讨论过真我的定义，其中有一项是说自己喜欢说的。你要是觉得自己想说就说，说自己喜欢说的，你在中国社会一定走不远的。你一定要想清楚什么时候可以说，特别要想清楚什么时候不说，才能走远，我不是教大家这么走，我只是在理解，我只是在读中国人。

这样奴我、主我的等级化，在我们的语言当中也经常有。我们经常说“下去吧”，西方人说楼梯在哪儿呢？没楼梯，怎么下去？就是下去。他这不是下去，而是觉得他比你高，他让你下去。。另外一个词也用得挺多的，但是不常用，叫“滚”。大家跟我翻译一下这个滚的英文？Get out。这个实际上没有把“滚”翻出来，“滚”这个东西往上是滚不上去的，平地上是滚不起来的，往下滚起来就很顺溜。这也是一个等级词。

主我、奴我导致了中国人的变脸文化。有关这个变脸文化，我经常举个例子，一位处长从一个局长的办公室出来，说“局长您讲得太对了，我回去马上就组织稿子。您早点回去休息，看您这几天都挺憔悴”。然后就带上门，一转身见到一科长，这脸一下子就沉下来了，“你来干什么？”这个时候他原来那把椅子是坐南朝北，结果一转过来他发现自己的椅子坐北朝南了，马上就变脸。变脸当然是四川人发明的剧，但是不是说明同样的问题我就不知道了。

中国人在上下的过程当中是看奴我、主我。那么左右怎么着？也就是分不出上下的时候怎么办？这是下一个话题。我叫它“看上下比左右”。我在牛年写过一个短信，这个短信里面有一句话叫“鼠牛虎兔龙蛇马羊猴鸡狗猪，活一个比字，比一个牛字”。究竟什么是牛？当然我们在座这位庆华兄正好属牛，今年是本命年。我总结了三句话来说这个牛。第一句话叫“听话的牛不过说话的”。第二句话叫“说话的牛不过说了算的”。第三句话叫“说了算的牛不过不说就算的”。（笑）中国人有句老话，叫“人比人气死人”。我给他加了两句，“只要没气死，一定比到死”。比什么？比好处的拥有量，比面子的大小。我们的快乐本质上是比出来的，我们的郁闷也是比出来的，我们的动力是比出来的，我们的泄气也是比出来的。举个例子来讲，现在中学同学聚会，你们这些北大的骄子就回去了，你们注意没有？很多人就不来了，不来的原因是他觉得跟你在一起他没有面子，他还不如不来，不受那个郁闷，他心情不好。你有时候见一个中学同学，然后吃完饭，回家以后冲凉的时候突然觉得心情特别好，就觉得今天怎么心情特别好啊。萨特说“存在先于本质”。这时候就该问“存在”了。到底怎么回事？后来就想，你看他原来在中学牛啊，比我强多了，现在不行啊。（笑）当然也有可能感到心情特别不好。觉得原来比我差那么多，现在居然泡这么漂亮的妞等等。（笑）有没有这个现象？

这个比和谁比？对，和相关人群比。不认识的人咱不比。即便是一个双胞胎，一个生在中国，一个拿到美国去养，他们也不见得能比。比，有很多结果。比了以后，第一是认输。认输以后产生两种结果，假如和你继续在一起有好处，他就开始攀附，开始跟你交朋友，开始对你点头哈腰。假如跟你在一起没什么好处，他就开始远离你。第二种是输了以后也可能不认输，不认输就开始“我就不信”,继续拼命。当然也可能不输不赢，那更得继续比拼。不比出个高低不罢休。当然也可能赢了，赢了以后他就唱唱小曲，喝点小酒，心情非常舒畅，一个字，爽。

关于比中国人有一句话，在心里面说的。中国人谁都比，比来比去，大家都是属于“好死不如赖活”着的。什么原因呢？他有一个心理平衡术。心理平衡术也是一句话，叫做“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虽然有这么一个差不多进入每一个中国人内心的心理平衡术，我们还是总希望比上最好不是那么不足，比下最好绰绰有余。这就是我们的人生方向。

主我奴我还与中国人讲的“气”有关。主我就是有机会顺气，奴我就是只能憋气，那“奴我”的憋气往哪里去顺呢？你就找你的“奴我”那里去顺气，然后就一路一路顺气顺下去。我们有气功，西方人没有气功，也不懂气功。我就琢磨他们憋气不够，这个气功要憋一定的气才能练，没气就没得练了，所以憋气顺气是和奴我主我相对应的。

主我对着奴我顺气，奴我对着奴我的奴我顺气。这样一路往下，最下面有一拨人。这拨人鲁迅同志给他们起了一个名字叫阿Q们。这拨人是下面没有人的人。下面没有人怎么办呢？他们下面没有顺气的地方。这拨人怎么顺气呢？他就回过头来，把“奴我”在脑子里面想成“主我”，把“主他”在脑子里面想成“奴他”过一把意瘾。这一把意瘾就是“儿子打老子”，就是阿Q精神。所以不见每个人都普遍有阿Q精神。这是作为中国人心理平衡术的一个特例，也就是到了最底层的时候才容易产生的这么一种文化现象。同时，每个主我，除了龙椅主，都同时又是奴我。所以谁都带着些阿Q。这事为什么阿Q这个文学形象这么打动人。

作者简介：

唐林，与周星驰同年同月同日。本事不大，运气不小。不只恻隐，更揣感恩。本职澳洲律师，偏是喜欢瞎想。怀疑一切，最先怀疑自己。相信有限，皆因相信自己。秉最中性的眼光，品最真实的江湖。悟（误）读国人，消磨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