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州疫情猛如虎，那些硬着头皮上的华人建筑工们：“怕有什么用？两片感冒药的事！”（组图）

冬日4点半，闹钟准时响起，窗外的天黑漆漆一片。

六子（化名）把手伸出被窝，又缩了回来，揉了揉眼，一个挺身套上工装连忙去洗漱。从冰箱里掏出两个面包片，便匆匆搭上工头的车，7点他要准时出现在工地开始干活。

六子是一名钉石膏板的小工，每小时15刀的工资。一周6到7天，日日如此。

最近工友又在讨论愈演愈烈的疫情，他只是默默地听，不太搭言。他心里知道，无论疫情多么严重，他都不敢停。

在维州多达32万的建筑工群体中，像六子这样的小工数不胜数。对于这群人来说，手停就意味着口停。

“出国花的钱都没挣回来，哪里回得去？”

六子是2019年初来到澳洲，初中毕业，今年刚满20岁。

听老乡说在澳洲能赚钱，六子给老家那边的中介交了十几万“出国劳务费”，来澳洲“挂靠”语言学校，拿到学生签证就开干了。

工地示意图（图片来源：网络）

没想到第一年就遇到了疫情。

“每小时15刀，去掉住房吃喝，这一年基本没攒下啥。”他也考虑过回国避开疫情，“可现在回去，出国时家里给拿的那十几万都没挣回来，哪里回得去呢？”

在维州，初入建筑业的华人小工，每小时时薪大概只有15刀。拿ABN跟工头干活，绝大多数没有养老金，也谈不上什么福利。

六子硬着头皮决定留下，起码把出国时花的钱挣出来。

六子说他最怕看到微信里转载的那些关于新冠后遗症的文章，每每看到他都心头一颤，“后来干脆就不点开了。”

家里也会总给他打电话，询问澳洲疫情，每次他就只说，“还行，没啥大事”。

“既然已经决定不回去了，说多了，只能白让家里人担心，我自己多注点意就是了。”

六子已经拖欠了两个月的学费，差不多每天都接到催缴电话，还威胁要取消留学签证。“我也害怕被取消，可也确实拿不出，还不知明天会怎样。”

出国前，中介和六子说，要不了一年半载就可以涨工资，可是现在不仅涨工资无望，这个饭碗都可能被砸了。

他只祈求工地不要停工，一旦停工，“连回国的机票都买不起了。”

“如果真的中了，也就是两片感冒药的事”

陈师傅祖籍福建，在墨尔本从事建筑业已12年，负责钉石膏板和抹灰，现在是一个小包工头。

今年早些时候，趁着中国疫情好转，澳洲还未封国之前，陈师傅匆匆把老婆孩子送回了国。他觉得，“中国更稳妥一点”。

工地上有点人心惶惶，但陈师傅自己压根没打算回去。手头上的项目都是一两年前签下来的，不能撇下工作和员工说走就走。

工地免洗洗手液（图片来源：供图）

从上周起，工人开始强制戴口罩，每天测体温，工地上也提供了充足的免洗洗手液。

用餐室标注社交距离（图片来源：供图）

不过，在工地上还是很难做到时刻保持社交距离。

陈师傅告诉记者，听到在Footscray工地上班的朋友说起确诊病例，当时还有警察来检查社交距离。

至于处理结果，无非是患者回家隔离，工地消毒，停工24小时，第二天便照常开工了。

警察在Footscray一个工地检查社交距离（图片来源：供图）

“我也怕感染，”陈师傅说。但扛着每个月几千刀的房贷和车贷，他不能停工，更希望不要停工。“怕是没有用的。”

他笑称想把自己用保鲜膜包起来，这样就不会被传染。“如果有一天真的中了，也就是两片感冒药的事，然后自我隔离。”

即便上班有风险，他还是觉得自己很幸运。比起卖服装、开饭店、做房屋中介的朋友，“起码现在还有收入。”

再过两个月，陈师傅手头的项目就要完工了。疫情之前，项目总是一个接一个不间断，可直到现在，他还没有接到下一个活。

这意味着可能要开始坐吃山空。

他倔强地说，“我不会让那样的事情发生。”

“什么都难，怎么选都是错”

做工的人群里，能主动选择停工的并不多，小黄（化名）便是在家“避疫”的华工之一。

来澳5年，小黄现在算是石膏板“大工”，手底下也攒了几个自己的工人。

疫情之前小黄曾承包过一个项目，完工后应结账$14.7万澳元，但最终对方却只给了$10.7万。几番追讨，对方都以疫情为由推脱，最终也只能不了了之。

后来疫情加重，小黄越发觉得工地防护做得不到位。

“没有洗手液，也没人戴口罩，大家都不以为然。”

“你看每天中午吃饭的地方，乌央乌央100多号人，哪有什么社交距离可言？”小黄每次看着食堂里人挨着人，甚至默默地憋着都不敢多喘气。

食堂示意图（图片来源：网络）

今年3月，维州疫情达到第一次峰值，超市里疯抢物资，他不知道接下来会不会发生更令人恐慌的事。

加之此前被赖账的经历，对前景的迷茫，思前想后，小黄辞职不干了。在朋友的指点下，在家做起了外汇。

小黄告诉记者，最近外汇很不好做，收入大不如从前。

“有时候也不知道当初辞职是不是正确的，”小黄说，“在什么都难的情况下，怎么选都是错的。”

前段时间，他把手机卡停了，只用家里的WiFi与人联系，“反正也不出去，能省一点是一点吧。”

饱受疫情重创，建筑业数万人面临失业

建筑业是澳洲的支柱产业之一，为全澳经济贡献了近9%的GDP，全国有近120万工人从业。

澳大利亚劳工市场行业LMIP报告（图片来源：网络）

受疫情影响，澳洲建筑业正遭受重创。

咨询公司RLB的估计显示，受新冠病毒冲击影响，仅从3月14日至5月2日期间，全澳建筑业在职人数就下降了6.5％，约7.65万人，按人均每年完成的工程价值18.2万澳元计算，澳大利亚建筑业损失约高达139亿澳元。

此外基于澳大利亚税务局的薪资数据，澳洲国家统计局指出，自3月中旬（澳大利亚新冠确诊感染病例首次破百）以来，维州建筑业失业人数达到22488，占全州建筑工人总数的7.3%。

更糟糕的是，由于现有项目的逐步完工，未来的失业人数可能会因为新项目的推迟开工而加剧上升。

若维州疫情加剧，进入四级封城阶段，对这些华人建筑工人们来说，手停口停的窘境或许转瞬即至。

（实习记者 Spr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