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催生游戏陪玩服务:哄睡、陪聊、虚拟情侣 有老板送公寓(组图)
即使要求再奇葩——“唱一个最近很火的‘达拉崩吧’”“游戏里要一直叫我老公”“你玩我指定的英雄让我杀一百次”——一旦接单,就不能拒绝。欣欣曾经被一个老板当成前女友,听他说了整整两局游戏。半个多小时里,老板一直回忆和“她”一起打游戏的时候。“哥哥别难过了。”欣欣熟练地安慰。对局结束,交易即将完成,和以往一样,她补充一句:“麻烦哥哥给个好评。”
欣欣27岁,之前是熊猫TV一个不太出名的女主播,去年春天,平台倒闭,没能找到更好的主播工作,她成为了一名专职游戏陪玩。
这一职业在三四年前逐渐流行。今年四月,一家大型陪玩平台公布的《游戏陪练白皮书》显示,目前已有150万注册陪玩师,其中全职陪练每月月均收入为7857元,兼职陪练每月收入2929元,很多是90后、00后。一位主播公会管理员(公会即与平台合作的传媒公司)说,疫情期间,陪玩订单是平时几倍。
竞争激烈,为了让老板买账,欣欣把年龄改小了5岁,配上格子裙和粉色发卡、精致的娃娃脸特写、“可甜可盐”的声音,这个很少锻炼、不爱社交的女主播变成了陪玩资料里的“元气少女”。她相信,这个精心打造的形象足够吸引老板们的眼球——毕竟,只需要不到10块钱,这个声音就能按你的要求陪打一局游戏,还可以在语音里陪聊、哄睡,提供各种心理安慰。
私人订制
六月末一个周日的晚上,某游戏直播平台的派单厅里,四个女孩逐一试麦。1号负责欢迎老板进房间,接单量最多;2号是“王者段位”,可以“带飞”老板;3号是“萝莉音”,性格幽默;4号话很少,并且明确表示只能“开游戏哄睡”。
老板看了4号主页资料,问她:“你是汕头还是汕尾啊,我是做鱼胶的。”“我们村这边都是卖这个的!”一个甜甜的声音说着蹩脚的普通话。都是广东同乡,距离瞬间拉近,4号最终胜出。
下单后,其他陪玩一同祝贺,麦克风里先后传出三个女孩的声音:“感谢老板,老板大气,希望老板玩得开心尽兴!”
刚做陪玩时,欣欣没加入公会,连这样和老板互动都不行。只能在“更底层”的派单厅抢单,等待被老板挑选。那些单子价格只有几块钱一局,要求苛刻又难抢,有些单子几秒就没了。有的老板早上6点就花钱找人陪打游戏,还有人只想花4块钱就要“陪聊哄睡”。那些日子迷茫又难熬。
那时她刚刚失业,还被欠了一万多元薪水。本以为陪玩比游戏主播时间自由,也不用每天化妆,在电脑前坐着。但一天十多个小时端着手机,大拇指有时会痉挛,而且在这场交易里,游戏之外的东西或许更重要。
有一次,一个老板下单5局,从开局就一直骂队友,欣欣劝他“心态好点”,结果也被骂。骂得太难听了,欣欣把听筒调到最小音量,一句话没接上,又被骂:“你是不是哑巴?”再遇上类似单子,欣欣有了经验,陪着老板一起骂,不停称赞“哥哥最棒”“哥哥好厉害”,不管骂什么,“反正给钱了”。她想,这种人可能就是生活不如意,想骂人发泄。
“你可以把自己当成老板的出气筒或者树洞,虚拟女朋友,别太把自己当回事。”欣欣说。
也有人只是为了打发时间。欣欣曾在一个四处是麋鹿与雪橇的“森林”里陪老板聊天,老板是个即将出国的大四学生,烦恼要异国恋。“为什么不和你女友一起玩游戏?”欣欣问。“她不会,要是像你这样就好了。”
与国外更类似电竞教练类的游戏陪玩不同,国内数十家专业陪玩和直播平台中,除了技术外,陪玩性格、才艺、情商更被关注,接单的陪玩有电竞教练和职业选手,也有网红主播与模特,甚至还有公务员和参加过综艺节目的DJ。也有工作室“量产”陪玩,分析下单需求后注册统一账号,满足老板各种需求。
王皓是95后,高中毕业后做游戏代练,收入最多的一个月能赚两万多。但代打工作室兴起后,生意逐渐下滑,陪玩价格是代练的三四倍,他也注册了陪玩平台。最开始,王皓只展示技术,没什么人气,后来换了张网图“小清新男头像”,订单才多起来,接了几十单,发现女老板更偏爱温柔话多的大神,王皓改进资料,主打“耐心倾听、人设男友”。
他接过一个大单,对方花了300块钱,买下他一天时间,让他分析“男朋友是生气还是想要分手”。有的女生还会留电话,要求预约“叫醒服务,接受游戏里撒娇、生气”,王皓熟练地打过去:“我的宝贝,快起床陪你打游戏了!”
起初,对这种亲密称呼有些不自在,王皓空闲时就在游戏大厅里发语音、打字练习和陌生人说话。去年冬天,有个女生在游戏里挂机,一直哭诉异地恋男友劈腿,上气不接下气,他插不上话,偶尔答应两句就关掉麦克风,用一局游戏吃了个外卖,女生后来说的内容他基本没再听,“安慰不过来,听多了就麻木了。”
最好应付的老板是“只想装x的那些”。陪玩小雨连续八个赛季在游戏里拿到国服最强排名,一局只需要20块钱,他就能让老板“躺赢”。曾有老板被杀了很多次,小雨帮“报仇”,局势逆转,老板嘲讽对方:“还有谁敢来?”小雨知趣地把人头留给老板,让他们大杀四方,这些人往往几个赛季都是他的回头客。一个技术型男陪玩用三个多月时间,把老板送到北京前二十名。老板为此花了几万块,“不就是钱的事儿么。”
午夜之后,订单更多侧重聊天和情感需求,放得开、能哄睡最受欢迎。有的老板实在太困,宁可挂机,看陪玩打游戏。欣欣理解不了这些老板,但毕竟做过主播,大多能应付自如。
但陪玩和主播毕竟不一样。去年年底,欣欣陪老板打王者荣耀,她用的是辅助英雄蔡文姬,玩家们喜欢称呼为“奶妈”。一开局,老板就调侃:“你的奶不够大啊,你这点奶怎么喂饱我?”欣欣很尴尬,试图转移对方注意力:“小心点,对面要来抓你了。”可对方还是继续言语骚扰。游戏结束后,她哭着给公会管理打电话:“能不能以后不要让我接这样的单子?”
“等你有了人气,像甜甜珂灵儿(虎牙高人气女主播)那样就能挑老板了!”公会管理说。
某平台最贵的陪玩是IG俱乐部退役职业选手王思聪。
隐秘角落
金融公司高管凯哥拥有两部手机,白天他在广州和深圳往返奔波,还要一直回复手机里的工作消息。大盘数字不停跳动,压力巨大,晚上,凯哥常去酒吧放松,只有玩得好的朋友才知道,其中一部手机里藏着许多陪玩。
凯哥30出头,潮汕人,大学毕业后一直在股市打拼。对于这个金领来说,结婚是最大的烦恼:母亲只接受本地人,一直催他回去相亲。凯哥和母亲开始“拉锯战”,去年过年借口工作忙没回家,一个人在广州天河区的房子喝闷酒打游戏。
他开了麦克风,听到队里有一个女声在打陪玩广告,一局只要7块,他一口气点了四个陪玩组成一队。“玩一晚上才四五百块钱,酒吧开瓶酒都不够。”那之后,和陪玩打游戏成了凯哥午夜放松的方式,聚会时朋友开玩笑:“别再给人家介绍妹子啦,人家有四个听话的女仔!”
凯哥没时间练技术,起初,他的要求只是“带得动他”。可选择的平台和陪玩越来越多,很多人还注明了学历和才艺,凯哥的要求也越来越高,“不想和low的浪费时间。”
陪玩也可以是一种配饰。凯哥挑选她们像公司招聘:学历起码要本科,会英语、常看些新闻时政最好,有共同语言。凯哥说,有个陪玩在北京读大学,英语六级,偶尔会要红包买大牌化妆品;他送过陪玩大几千的游戏皮肤,还有个认识了两个月的借钱想垫鼻子,他也转账过去,“没指望会还钱。”
凯哥做金融抵押贷款和风投项目评估,打交道的人形形色色,生意场上有人介绍女友,他从不加好友,费心又费脑力,而陪玩“最多就是图钱,感觉安全又解压。”
他偶尔也会让她们陪客户玩游戏,既有面子又省了应酬成本。有个陪玩是星海音乐学院的学生,唱歌好听,游戏技术又好。饭局上,客户不住称赞:“你的妹子好厉害!”凯哥说,以往谈生意,一场公关饭局要一两千,有些生客户不好打交道;但游戏能成为共同语言,气氛也轻松起来,客户关系维持也变得容易,成功率很高。
让老板们上瘾的不止是游戏。虚拟世界里,欲望可以被无限放大,成千上万条评论里,老板们渴望陪伴缓解孤独,寻求完美伴侣或队友,期盼被认可被称赞,陪玩像高级万能道具,几块钱就能获得即刻满足。
阎兵今年25岁,快180斤,小眼睛,曾在澳洲留学两年,前女友比她大几岁,奢侈品包、衣服,名牌化妆品,自己的二手奔驰车,只要前女友喜欢,他就连续几个月透支父亲的信用卡,“觉得自己配不上她,想给她最好的。”但阎兵因为挂科无法毕业,家里催他回国,前女友因为他不上进,又要异国恋,最终跟他分手。
回国后,阎兵在母亲公司工作,整日沉溺在游戏里。去年年初,朋友给他介绍了女陪玩张瑶,“花钱就能天天哄你”。
他之前也找过几个短期陪玩,要求不多,陪他打游戏,还要夸他厉害。他可以接受给对方点外卖,但有人在大小节日索要口红、化妆品之类的礼物,“还以为自己是我女朋友。”可张瑶很懂事,从不主动开口,5月20号,阎兵发了520块钱红包,张瑶回了几个“大哭”的表情:“老公太好了吧!”
阎兵吓了一跳:“你能天天喊老公吗?”
阎兵把短期下单改成了一万二包月。有次游戏里张瑶死了太多次,游戏输了,阎兵气得大骂:“猪都比你玩得明白!”张瑶急忙道歉:“对不起,老公别生气了。”下了游戏,张瑶还在微信里哄他。之前,女友生气,阎兵买了项链托朋友哄她,对方连消息都没回,他还经常被女友嫌弃不健身、不读书,张瑶从不会否定他,每天醒来和睡前都会说“早晚安”,关心他是否按时吃饭,几乎秒回微信消息。
“陪玩永远会顺你心思,不和你吵架,不如花钱买个开心。”阎兵说。
亲密关系中,对于深刻的爱,或其他深层交互情感不感兴趣、无所适从,人们用来取而代之的是这种“快餐式关系”的流行。一篇期刊论文中将“爱无能”形容成世界性“流行病”,认为“自我价值不足才是导致‘爱无能’的最根本原因”。
阎兵也会找几个技术好的大神组队,偶尔听听不一样的“御姐音”,体验高端对局。他清楚,对于张瑶来说,自己只是老板中的一个,他也没想过真谈恋爱,“只要有钱,总有新的游戏,总有人陪你玩。”
这些足够他打发时间,不去想以前的事情。
陪玩平台里的老板需求
上瘾
七月中旬,几款热门游戏新赛季先后开始,这也是各陪玩公会忙着招新的时间。考核条件因人而异,男陪玩游戏技术要求更高,女陪玩更重视声音和性格。
胡柯是一家大型游戏公会培训师,负责招揽培养新人。每个周末,他都会新建培训群,先把月收入一万多的截图发到群里,“这只是刚来几个月的陪玩收入,你们都会有的。”
胡柯向新人们强调了几次,看清“飞机票”——派单链接里的内容,游戏种类、老板要求、价格与时间都会标注;接私单不上报公会要罚款;话术要统一,“哥哥姐姐”、“宝贝亲爱的”是对老板的常用称呼;老板下单前不许离开房间,离开要道歉告知原因。
“老板素质差骂人怎么办?”一个女生提问。“老板花钱就是为了开心,被骂两句就能赚钱,谁都愿意吧?”胡柯说。
这几天,胡柯一直在“磨一个宝贝”:一个新人陪玩的声音与大主播小若很像,那是虎牙有名的“少女主播”,声音温柔,游戏技术也好。胡柯保证把她捧成第二个“小若”,“做主播兼职陪玩粉丝最好,还会认识很多大哥。”
大单都是回头客,在陪玩公会管理方言看来,有一定社会地位的成功人士,想在这里寻找“有安全感的刺激”,不见面,老板更放松,无论是现实还是游戏,名利和异性都是证明自己价值的最好方式。而且,游戏排名一旦上去,再掉下来无法接受,“总不能突然变菜了”。
“这是一个情感娱乐服务行业。”公会管理方言说。除了陪聊服务之外,有的平台甚至开通了心理咨询服务。媒体报道,两年前,游戏陪玩市场随着国内电竞产业繁荣升温,一年内超过5亿融资流向5家游戏陪玩平台,“为直播和陪玩买单的是同一群人,进入这个圈子,打开手机下一次单就会上瘾。”胡柯说。
但别和老板发生私人情感关系,是每个公会都会给出的忠告。总有人觉得自己是特殊的一个。一条朋友圈截图在陪玩间流传很广,一个老板直接送了一套每平米一万多元的商品房做礼物。许多陪玩私下加老板好友,免费陪玩游戏,希望也能成为那个幸运儿。后来一个陪玩找管理哭诉,发给老板裸照之后被拉黑,管理骂:“你脑子有病?发也不能真发自己的吧?”
这种快餐式亲密关系的尺度并不好把握。凯哥就被惹恼过,有次开项目评估会,秘书一直提醒他有电话,出去接才知道是个陪玩,凯哥很不耐烦:“小姐你冇问题吧?当自己是贵女来的!”他马上拉黑取消关注,游戏到此为止——但平台会定期推送新陪玩,凯哥忍不住点开看,新订单又支付成功。
欣欣从不会主动打扰老板,她知道“陪玩就像游戏道具一样”。可有的已婚老板给欣欣发骚扰照片,欣欣想退单,管理提醒她:“公会单老不接,不会捧你”。
“这和KTV卖酒有什么区别?”欣欣说,那之后她开始“混日子”,想等合约结束辞职。
以前做主播时,直播间里有房管维护她,有人“开车”或者言语攻击,房管会马上禁言。而且直播间是公共平台,很多粉丝会帮腔,老板的素质也高一些,还算有分寸。可陪玩相当于一对一陪“客户”,大多陪玩选择忍受,怕老板退单和给差评。
对于灰色地带的监管也在不断升级。今年6月,虎牙直播的陪玩栏目被下线整改,比心陪玩也在官方公告里定时推送消息,展开“净网工作”,违规则无法获得曝光推荐和陪玩认证,并提醒用户防止诈骗。
今年元旦前合约终于到期,欣欣找了工作,早九晚六,做新媒体运营。公司经常加班,到家时已经快10点,一个月全勤到手的钱,还不如之前直播间大老板几天的礼物多,那时最好的一周礼物收入就有几千。疫情期间公司停工,投出去的简历也没有回音,为了维持温饱交房租,欣欣只能又重新做回陪玩。
换了新公会后,欣欣变得“佛系”了。刚做陪玩时,她还会将在熊猫TV的经历讲给老板,后来发现“老板更喜欢想象中的身份”,有人看她身材好,问她是不是模特;还有人觉得她年纪小,是女大学生——她都回答“是”。再面对骚扰,她就调小耳机音量。靠着做主播时和粉丝互动的话术,她总能哄老板开心。
一次在游戏地图里走位失误,老板不高兴:“你要走去哪?”“要走去哥哥心里。”
微博上的某陪玩广告
沉睡的孤王
欣欣当年错过了游戏主播的红利期,熊猫倒闭后,她本想换平台继续直播,但之前玩的那款游戏已不算热门,其他类型的游戏主播早就饱和,最后才决定去注册当陪玩。
这也是很多过气游戏主播的退路。曾有几百万粉丝的“斗鱼一姐”阿怡游戏代打封号后,也转去陪玩平台,但据媒体报道,她定价太高,曾要750元一小时,几个月都无人下单。
小埃曾经是职业俱乐部的青训营选手。在俱乐部坐冷板凳退役后,小埃开了直播,每天早上8点起床,10个小时里,经常只吃一次外卖,一年多来从没请过假,保持着打职业时的训练强度。但人气还是只有三四万,最差的一个月礼物只够每天的外卖。半年前,他兼职陪玩,8块钱一局。老板们要求他一局都不许输。有一次足足打了半个多小时,还是输了,老板开麦骂:“就你这种垃圾还职业退役?菜得要死!”
小埃沉默了快一分钟,才打开麦克风:“老板骂得对,一会儿再免费送两局!”
电竞选手的黄金期很短暂,青春是最大的成本与赌注。“人人都梦想当UZI!”小埃本想成为大主播,有了谈判资本重回俱乐部,坐在职业比赛舞台上。可他已经20岁,“算是这个圈的老人了,总要吃饭啊!”
三月初,他在低端陪玩局输了,以往10分钟能结束游戏,而且一次不死,可那次死了快10次,他忘记开着麦,自言自语道:“你怎么变成这样了这么菜?”老板以为他在调节气氛,开玩笑说:“不愧是坐冷板凳看饮水机退役选手。”小埃第一反应是“想骂回去”,但只尴尬笑了笑,不再说话。退役选手的身份原本是他的“招牌”,那次之后,他很少再和老板说起以前的辉煌战绩。
陪玩凌峰是90后,高中就热爱电竞,想成为著名电竞选手Sky那样的开拓者。三年前,他成为《王者荣耀》主播,真实粉丝只有一百多,有时一个月连一千块礼物都没有,但凌峰把这当成“黎明前的黑暗”,坚信移动电竞的春天才刚刚开始。空闲时,他喜欢看主播孤王,对方和他一样坚持梦想,主玩冷门英雄,志向“辅助上分第一人”。主播竞争激烈,为了错峰人气,孤王把直播时间改成了夜里0点到早上9点。凌峰曾在夜里发私信和孤王抱怨,“想靠陪玩带粉刷礼物,感觉来钱快”,对方鼓励他:“要坚持你爱的,总陪玩技术会不行的。”
凌峰还没等到人气高涨,2017年11月2日,20岁的主播孤王因劳累过度猝死轰动游戏圈。“脑袋懵了,突然不知道自己为啥坚持了。”凌峰说,直到现在,被老板骂心情不好时,他还会看孤王的视频。“做不到他那么努力,圈子淘汰太快了。”凌峰说,不如向现实低头。他关掉直播间,专职代练和陪玩,接单只截止到晚上11点。朋友叫他玩游戏,他也半开玩笑拒绝:“我陪一局很贵的。”直到有一天,他意识到游戏已经从过去的热血梦想,变成了“闭眼睛都能打的肌肉记忆”,他打算找个游戏公司工作,不能再这样下去。
陪玩市场的火热并非尽如表面那样繁盛。行业泡沫里,有的老板是淘宝代练工作室下单赚差价,也有小公会要求新人先付费投入成本,给自己刷定单增加曝光率。
但疫情期间,欣欣的订单确实多了起来。新公会的分成多,价格高的订单也会优先派给她。她最近在研究手机声卡,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有吸引力。
欣欣曾想找个靠谱的老板做男朋友。她很少买奢侈品,只希望对方“会过日子、游戏打得好”,等疫情过去,和同学一起开网店卖服装,“生个宝宝从小培养成国服。”欣欣笑道。
两个多月前,有人下单下午五点半开始,一口气点10局。对方一进房间,说出差飞机延误,在候机厅无聊,想找个人说话,陪到手机没电就可以。
接近晚饭,老板迟迟没开游戏:“你先吃点东西,我给你点吧?”
欣欣忽然想哭。
外卖是小龙虾盖饭,欣欣边玩边吃。对方跟她闲聊:“你那里疫情怎么样,有没有出门做好防护?”那是欣欣第一次觉得被像朋友一样关心。
不到两小时,老板下线了,订单显示交易完成。那个声音温柔礼貌,她想象过对方的样子,一定很绅士。她后悔没加微信,只能在游戏里等着对方上线。过了一个星期左右,那个人的头像终于亮了起来,可她邀请了几次一起游戏都被拒绝——这次对方没下单,是免费的。
“哥哥现在忙吗?”欣欣在游戏里打字问。
对方回复:“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