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中国最后一位贵族小姐”走了,家里摆满了洋娃娃;遗嘱曝光,让人肃然起敬(组图)
2月11日,已逝翻译家杨苡遗嘱公开,将坐落于南京市鼓楼二条巷的一套74.82平米的房产,赠给南京市作家协会,并指定江苏省南京市南京公证处作为其遗嘱执行人。
杨苡在2022年9月22日立下的遗嘱里就表示:“我一生致力于文学翻译工作,在文学世界里受益颇多,欲为文学翻译事业贡献绵薄之力,故我自愿立遗嘱如下:在我去世后,将上述房产遗赠给南京市作家协会。”
今年1月27日,杨苡去世,享年103岁。
有人说:中国最后一位真正意义上的贵族小姐走了。
回首杨苡的百年人生,你会发现此言非虚。
她一路走过的岁月,有过家道中落,有过颠沛流离,也有面对所有同辈亲友逝世的痛楚。
而所有这些,从来无损杨苡骨子里的乐观、豁达和优雅。
岁月呼啸,美无倦意,一个人丰盈的灵魂永远不会褪色。
杨苡那贯穿时代并超越年龄的贵族气质,不仅在于名门望族的出身,更在于书香熏陶下的女性觉醒,以及成长背后的独特魅力。
01
母亲的托举,
成就三兄妹不平凡的人生
杨苡原名杨静如,1919年出生于天津。祖父一辈5个兄弟中,有4位是晚清进士,祖母则是四川总督吴棠的女儿。
左起:哥哥杨宪益、母亲、杨苡、姐姐杨敏如
而杨苡的父亲杨毓璋,年轻时留学日本,回国后任中国银行天津分行行长,是中国第一代银行家。
显赫的家世给了杨苡令人羡艳的出身,却没有给她安稳的一生。
杨苡不到一岁时,父亲因病去世。一家人失去收入来源,全凭此前的积蓄生活。
几年后,杨苡的三叔取走她父亲的存款,却在生意途中因沉船事故折光老本。
从仆人簇拥的大宅到拥挤逼仄的小房子,伴随杨家一起凋零的,还有书香世家的底蕴。
杨家大太太每天打麻将,从不管下一代的教育,对女儿更是秉持“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封建思想。
在这种引导下,她的大女儿没有读完小学,后来精神失常;二女儿则从未上学,16岁患上肺结核后不治身亡。
而二姨太的女儿沉迷唱戏,高中辍学,20多岁未婚先孕,堕胎后不久便去世了。
回忆那段时光,杨苡在自传《一百年,许多人许多事》中感慨:“上中西(当地女校),是我母亲奋斗过来的。”
杨苡(前排左三)
杨苡的母亲徐燕若,当年被卖到杨家当妾,不仅身份低微,而且识字不多。
但她很珍惜嫁入名门的机会,通过向丈夫学习,很快就能读书写字。
丈夫去世后,她不仅没有放松对自己的要求,还积极为儿女创造学习的条件。
除了儿子杨宪益,徐燕若顶着全家反对的压力,坚持将两个女儿也送进学堂,并支持她们读到大学。
徐燕若对杨苡说:“好好念书,将来读个好大学才能报国。”
杨苡(右)和母亲
在母亲的托举下,杨苡兄妹3人在日渐落魄的家族中,获得不断向上而生的力量。
杨苡的哥哥杨宪益成为著名翻译家,与夫人戴乃迭合作的《红楼梦》英译本,成为当时国外最受欢迎的版本。
姐姐杨敏如大学毕业后成为古典文学研究专家,后来成为北大教授。
杨苡也一路成长为写作和翻译领域的名家,将艾米莉·勃朗特著作《Wuthering Heights》译为《呼啸山庄》,该版本被誉为“不可撼动的经典译本”。
而在耀眼的学术成就之外,他们更凭借健康自律的生活,成为世人所乐道的“长寿兄妹”。不仅杨苡,哥哥和姐姐都高寿,杨宪益活到95岁,杨敏如也寿至101岁。
正如作家马伯庸所说:
“家风它看不见,摸不着,却渗到家族每个后代的骨血中,成为家族成员之间的精神纽带,甚至成为他们的性格乃至命运的一部分。”
在这浮沉不定的人间,家世会没落,家财会散尽,唯有良好的家风,才是留给孩子最珍贵且持久的财富。
02
周末不看丈夫看电影,
婚后活成自己的快乐来源
1940年,21岁的杨苡步入婚姻殿堂,丈夫是翻译法国著名小说《红与黑》的赵瑞蕻。
在许多人眼里,杨苡和丈夫同为研究国外文学的学者,婚后生活自然也是如胶似漆。
但正如杨苡自己所说的那样,“我们是志同而道不合”。
赵瑞蕻出生寒门,性格内敛,待人寡淡,偶尔带着几分吝啬刻薄;杨苡则拥有名家闺秀的贵气,开朗热情,落落大方。
有次一位落魄的远房亲戚前来拜访,赵瑞蕻看其衣着像个乞丐,嫌弃不愿招待,杨苡却热情地煮面给亲戚吃,还帮对方买了去上海的火车票。
这种落在点滴生活里的反差,没有改变杨苡,反而见证了她婚前婚后一以贯之的独立。
因为结婚生子,杨苡一度中断学业。但仅休学一年,她就重新做回学生,并在重庆中央大学借读两年,获得西南联大的学士文凭。
在中大借读期间,赵瑞蕻在柏溪校区任教,而杨苡则在沙坪坝校区学习。
两个校区有免费校船往来,但比起和丈夫见面,杨苡更享受自以为乐的时光:
去常去的茶馆,独占一方茶桌,品茗写诗,悠然自得;
参加诗社,写作翻译,和同学们打成一片;
放下孩子,穿上旗袍,一个人去看想看的电影。
有人说:“婚姻是自由的枷锁。”但很多时候,真正的枷锁不是婚姻本身,而是对待婚姻的心态。
把婚姻当作人生的全部,在琐碎家务中失去自我,注定只能在贤妻良母的角色中,变成面目模糊的样子。
杨苡在重庆读书时,手中仍有余钱,却和同学们一起排队领用免费的粗茶淡饭,只因不想让自己显得特殊。
而当朋友真正遇到困难时,她又不顾家人反对,慷慨解囊向对方伸出援助之手。
抗战胜利后,准备返乡的杨苡为尽快处理掉家具,直接跑到路边摆起地摊。家人觉得丢人,杨苡却毫不在意,还觉得很好玩。
而当杨苡的挚友、巴金的二哥李尧林去世时,她大哭了三天三夜,不吃不喝。
赵端蕻吃醋道:“我死了,你都不会哭得这么伤心。”杨苡反而“怒怼”丈夫:“当然,我现在只想哭,你别跟我说话。”
善良而不失性情,坚韧而不减稚气,杨苡在数十年的婚姻中,活出了一份超脱柴米油盐的高贵。
杨苡一家合影
克里斯多福·孟在《亲密关系》中说:“你的伴侣不是你快乐的源泉,你才是。”
两个人是一个人幸福的补充,而不是前提。
保留自己的个性,成全自己的爱好,坚持自己的理想,才能在二人世界中活出自己的天地。
03
家里摆满娃娃,给90岁哥哥做贺卡
100岁被喊作“可爱的女孩”
听过这样一句话:“一个人真正的衰老,是从变得‘无趣’开始的。”
而对杨苡来说,无论穷困潦倒还是年华渐老,一句“好玩”汇成她贵气中最重要的底色。
小时候,堂哥们让杨苡喊杨宪益dear brother。
因为太小不会英文,杨苡将dear说成der,类似北方方言中的儿化音。
杨苡认为这么喊有趣,便从小喊到老。哪怕杨宪益90岁大寿时,她仍在充满童趣的自制生日贺卡上称呼他为“亲爱的哥der”,还饶有兴致地附带一首打油诗。
在西南联大读书时,一张床、一条长凳、一张破桌便是杨苡屋里所有摆设,还常被屋顶漏下的雨打湿。
在这种情况下,联大师生最害怕下雨,唯独杨苡每逢下雨,都会坐在小木床上一边欣赏家中透明的雨帘,一边欢快唱起儿时学的歌:“雨!下雨啦!听那淅沥的雨点敲打着门窗!”
到了晚年,杨苡更是成为晚辈口中“可爱的小女孩”,而她自己也说:“生命始于80岁。”
她的房间摆着各式玩偶,还专门设有一个玻璃柜,摆放各种各样的猫头鹰,充满怀旧、艺术和童真的气息。
所有爱好中,杨苡对绘画情有独钟。而这份热爱,也在潜移默化中影响着女儿赵蘅,引导她走向成为一名画家的道路。
晚年时期,杨苡最享受的时光,就是静坐一隅,与登门拜访的小友们闲谈。赵蘅这时会坐在一旁,为她画肖像画。在女儿的画笔下,杨苡的眼神永远像小女孩一样清澈明亮。
赵蘅说:“并不是说她的样子有多年轻,而是她仍然思维活跃、活力四射,对什么都感兴趣,对什么都好奇。”
杨苡跟年轻人一样追着热播影视剧,手机里也装着微信,虽然不发消息,但每天都要刷朋友圈。
97岁那年,正逢孙中山诞辰150周年,杨苡凭借新学的理财思维,一口气买了10枚纪念币,最后又都送给孩子们。
杨苡牢记巴金的叮嘱“多读、多写”,让自己充实起来。她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make the most of everyday。”(把每一天都过到最好)。
百岁的她每天睡得很迟,她说:“我舍不得,我的时间最好就是(晚上)10点以后看书。”
2003年,杨苡因病被送进急诊室。
在84岁高龄时被送上手术台,许多人都会以为看到了人生尽头。杨苡却在住院期间写文章,打趣自己一辈子没收到过钻石,但开刀打进身体的那枚钢钉价值8000元,刚好相当于一颗钻戒。
罗曼·罗兰曾说:“世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就是了解生命且热爱生命。”
无人能抵岁月流逝,因为那是生命不变的真相。但这并不意味着,人生只是一段漫长的等待衰老的过程。
从儿时的天真纯洁到青年时的苦中作乐,再到晚年时的顽皮可爱,杨苡用她永不褪色的稚趣涂抹岁月的弧光。
左起:姐姐杨敏如、杨苡、哥哥杨宪益
年龄不过是个数字,不被年龄定义着去生活,就不怕皱纹爬上眼角。
而这份被生活磨砺而又与生活握手言欢的豁达,必然也能感染儿女,引导他们同样过上可爱优雅的生活。
04
巴金先生101岁时,怀念先于自己离世的妻子,感慨“长寿是折磨”。而刚过百岁生日的杨苡却跟另一位老同学通电话说:“我还没玩够哩。”
在她看来,“活着就是胜利”,即使百年岁月中写满物是人非和生离死别,她依然享受生命,直到最后一刻。
有人说,为何时至今日,我们仍有必要提起“贵族气质”。
杨苡用她的一生告诉我们,真正的贵气不在于特权和财富,而在于出淤泥而不染的性情。
这份性情,是家道衰败却仍自发向上,是婚姻琐碎却仍独立自我,是早生华发却仍童心未泯。
星沉海底当窗见,雨过河源隔座看。
当杨苡把荣辱浮沉、悲欢离合揉碎在百岁人生的长河中,留在眼底的是永不磨灭的优雅和高贵。
最后,送给大家杨苡先生平生最爱的句子,也就是《基督山伯爵》的最后一句:
“人类的智慧就包含在两个词当中,等待和希望。”
愿你永远忠于自己,奔赴爱和理想,请相信,幸福不会让满怀希望的人久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