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般的地狱日记 :苏格兰步兵在日军战俘营中的炼狱岁月
经公众号“点兵堂"(微信ID:WarriorSalon)授权转载。
在七十多年前日本帝国主义军队肆虐亚洲的日子里,中国人民承受了最深重的苦难。对于这一点,一位金发碧眼的白种人感同身受,因为在那场战争中,他战败被俘,落入日军手中受尽折磨与凌辱:在缅甸修筑过死亡铁路,在海上经受沉船浩劫,甚至第一时间经历了长崎原子弹爆炸!因为这一切,这位老兵对日本帝国主义一直怀着刻骨的仇恨,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的名字,叫做阿里斯泰尔·厄克特。
年轻时的阿里斯泰尔·厄克特
本文的主人公——阿里斯泰尔·厄克特生于1919年9月8日,苏格兰亚伯丁郡人。当第二次世界大战在1939年全面爆发之后,年仅19岁的厄克特响应英国军队的号召,加入到历史悠久的苏格兰戈登高地人团当中。不久后,年轻的厄克特就被分配到戈登高地人团的第2营,前往日不落帝国的东方直布罗陀——新加坡,负责当地的防御工作。
日不落帝国的东方直布罗陀——新加坡城
1941年12月8日,日本向英国宣战,太平洋战争正式打响。经过一轮摧枯拉朽的攻势之后,高歌猛进的日本陆军于1942年2月8日开始对新加坡发起进攻,他们发动凌厉攻势占领了城内的食物储藏仓库,并且在英军的亚历山大军队医院中大肆屠杀英联邦伤兵。最后,在2月15日,八万名英联邦士兵被迫举起自己的双手,向三万名日本士兵降服。
“当亚历山大医院发生屠杀事件的新闻传来后不久,日军的炮击停止了。”
厄克特回忆说:
部队中宣布了停火的消息。由于高层指挥官担心会在新加坡城内再次上演“南京大屠杀”,可能会导致城内超过30万名平民死亡,所以他们开始与日本人谈判投降的条件。在极具羞辱性的谈判过程中,亚瑟·欧内斯特·珀西瓦尔中将被迫在这支人数比我们少得多的日本军队面前,低下了高昂的头颅。更加让人震惊的是,在进行投降谈判的整整24个小时内,没有人通知我们销毁所有的机密情报,于是日本人轻松地获得了大批英联邦的军事机密!
隐蔽在丛林中的日军战车
很快,昂首阔步的日本军队就开进了新加坡城内,厄克特回忆说:
2月16日的早上,两名日本士兵冲进了我的办公室,这两名年轻的日本士兵情绪很激动——他们很兴奋,也很愤怒,眼里不断流露出心中的仇恨。他们大声地嚷嚷着日语,并且不断将刺刀刺向旁边的箱子。当时,我感觉自己正在直面着死神。我把自己那把旧步枪递给日本兵,然后双手放在头上,在日本兵的拳打脚踢之下走了出去。这是我一生之中的最低谷。几个小时后,一名日本指挥官乘着汽车抵达了军营,他在自己的汽车前面昂首阔步,用蔑视的眼光看着我们。这位指挥官对旁边的日本军官下令,要求把我们排成一列行军,但是没有人知道我们将要去向何方。
英联邦军队投降后,昂首阔步开进新加坡城的日军步兵部队
厄克特很快来到了他的目的地,这是一片地狱——新加坡肃清大屠杀的现场。他回忆起那可怕的情形:
在路上,我们看见了可怕的一幕。在道路的两旁,插着一根根竹竿,上面统统插着一个个中国人的头颅!这些可怜人的尸体在附近被肢解,他们的眼球在地上滚动。尸体腐烂的气味简直要让我们窒息!我叫那些比我年轻的孩子们盯着地上,不要四处张望,生怕他们会被吓个半死!日本人一直在旁边忙着使用武士刀砍头,营造出一条地狱大道来恫吓我们这些盟军战俘,不得不说,这招奏效了。
在一路上,一些当地人的所作所为,让厄克特感到发指:
一些当地人在街上排队,挥舞着日本国旗,展开双臂欢迎侵略者。他们讥笑我们这些“前殖民者”,向我们不断地吐口水。只有当地的华侨表现得非常克制,这些祖国遭到日本人入侵的中国人,非常清楚日本人所说“大东亚共荣圈”的真正含义。但是那些印度人、马来人和泰米尔人明显不知道这其中的深层含义。这简直是让人心碎的一幕,但是在我看见了肃清大屠杀的现场之后,我很能理解这些中国人的处境。
肃清大屠杀现场,日军正在用平民的血肉之躯当成射击练习的活靶
1945年9月,新加坡街头游行庆祝的华侨,在日军入侵新加坡的时候,华侨们并没有跟随着当地人一同庆贺“被解放”,因为他们很明白所谓“大东亚共荣圈”是什么意思
在强行军18英里之后,厄克特与其他伙伴抵达了位于樟宜半岛的史拉兰军营。他回忆起当时的情景:
当我们抵达樟宜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我们的情况都很糟糕——精疲力尽、严重脱水并且被一路上看到的景物吓得不轻。这座军营本来设计来容纳4000人,但是在最初几天内关押人数就超过了5万。日本人包围了四周,并且在营地旁边进行机枪射击训练,这绝对是令人绝望的。任何的逃跑或者大规模暴动都会引来一场大屠杀。
第二天早上,一些囚犯带来了一大桶食物,这是一种大杂烩,里面有很好吃的蔬菜,这一顿饭是我们吃的最后一顿好饭。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们吃到的只有白饭。用来煮白饭的大米是“正规”的——也就是说在仓库地板最底层的存货,这些大米通常会被日本人认为是不可食用的,被害虫的粪便、虫卵等各种各样的东西污染了,但是我们依然为每一种粮食都心存感激。在一段时间之后,我们甚至连普通的米饭都很难得到,你不得不强迫自己吃下眼前的食物。
位于樟宜半岛的史拉兰军营,这里在新加坡投降后成为了大型战俘营
在经历了7个月的战俘营磨难之后,体格强壮的厄克特与其他健康的战俘一同,被挑选为泰缅铁路——也就是著名的地狱铁路——的修筑人员。
那些日本军官告知我们,我们将要搬到特别的“度假营地”。
厄克特回忆说,
他们向我们保证会提供毛毯、衣服、蚊帐,甚至会用老式留声机播放音乐,以及为我们提供医疗用品。在战争结束之后,我才发现日本人的这种“承诺”,与他们的盟友——纳粹德国提出的“重新安置犹太人”承诺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我坚信自己就要被屠杀了,所以一直保持沉默,紧绷着下巴。
“犹太人再安置计划”中,正在挤上火车的犹太人,日本人转移战俘的手段,与他们的盟友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当我们抵达火车站的时候,已经有成群的英国俘虏站在那里。我认出了他们身上的制服,一些人来自其他高地人部队,而另外一些人则来自皇家炮兵部队。看见这么多人之后,我终于安下心来,意识到日本人不会就这样大规模屠杀我们。日本人开始从我们之间随机挑选35-40人,然后塞进一些钢铁制造的小型货运车厢里。他们尽可能地不挑选同一支连队的人,以免熟人混在一起生事,我能看见很多亲如手足的弟兄被日本人强行拆散。“不!空间不够了!我快顶不住了!”车厢里的人悲惨地大叫着,恳求着日本人不要再塞入更多的人。一个日本人抓住了我,把我和绝大多数的戈登高地人团弟兄隔离开,然后将我塞进一个车厢里。这里的空间是如此狭窄,以至于我们必须共同呼气才能让车厢的门关上。我想,家禽都不会用这种运输方式来运送。
在经过了5天的铁路行程之后,运送战俘的火车将他们送到了泰国丛林的深处,而厄克特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第五天,火车停下了,我们被日本人的翻译官告知火车已经抵达终点——泰国的班蓬。他很高兴地补充道:“但这里还不是旅程的终点,你们还要向前行军50公里,并且要立刻开始,在天黑之前完成。”我对此感到震惊,就像被人用拳打了一下一样。日本人给我们提供了比平时更多的米饭和水,看着发热的饭盒里面盛装的米饭,我开始怀疑还有多少次机会能够吃到米饭。警卫开始用蹩脚的日式英语大叫着:“行军!行军!”然后用竹子做的棒子将战俘们赶成一列长队。在接下来的6天里,这列队伍的长度将会大大缩短。
2014年电影《铁路劳工》中,再现了战俘们走下火车进行死亡行军的情景
我看到了一幕悲惨的景象,任何昏倒、倒地或者拒绝继续行军的人,都会死亡。
厄克特对这次行军一直心有余悸,
一些人被遗弃在丛林里慢慢饿死,而其他的人则会被日本人的刺刀刺死。经过两天的行军后,我们来到了一座村庄,里面的村民正在日本人的逼迫下为我们准备食物。吃过美味的食物之后,我们准备在这条村子里过夜,大多数战俘四散开来,在周边区域席地而睡。第二天早上起来,日本守卫继续尖叫着:“快走!快走!”驱赶着我们向前走。我感觉整个人就像打开了自动驾驶仪一样,大脑的大部分功能已经关闭了,整个系统被简化至生存模式。随着夜幕的降临,警卫们要求我们停下,在这条路上过夜。我将从村子里带出的米饭全吃了,然后就睡着了。在内心中,我感觉非常恐惧,担心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不妙的事情。“度假营地”这个谎言已经彻底被戳穿了,即使是最乐观的人都知道自己上当了。
终于,经过6天的急行军,跨越超过160多公里的丛林地带之后,厄克特抵达了他们的目的地——位于桂河上的Kanyu战俘营:
日本人告诉我们:“这里就是你们的营地,把这里当做你们的家,建造属于自己的小屋。所有人将会在铁路上工作!”……铁路!一条铁路!在这么荒凉的地方!这简直是疯了,我从来没有想过这居然是我们的任务。他们要怎么样才能把枕木运进来呢?!更别说是铁路的钢轨了!英国的工程师曾经设想过一条连接泰国和缅甸的铁路,但是他们最后放弃了,因为这是不可能完成的——至少在不损失大量人命的情况下不可能!
在修建好属于自己的战俘小屋之后,厄克特开始与其他战俘一同,闯入丛林中,在峡谷之间开凿出一条道路。成千上万的盟军战俘,将会在这项地狱般的大规模铁路修筑工程中死亡。
电影《铁路劳工》的剧照,大批的盟军战俘在修筑“死亡铁路”期间殒命
与电影《桂河大桥》中所描述的情节完全不同的是,在桂河流域修筑铁路的盟军战俘根本没有与日军达成任何合作关系。每当提起《桂河大桥》这部电影的时候,厄克特总是会气的发疯:
桂河大桥的修建工作对我们造成了严重的生命损失!不像电影里面演的那样,我们并没有吹口哨!没有跟美国人一起工作!也没有任何制服可供穿着!当然,丛林里面没有衣着暴露的当地女孩在游荡!我们几乎是赤裸着身体,打着光脚为日本人做奴隶。在现实中,战俘们的指挥官菲利普·图西上校并没有跟日本人合作。相反,我们不断地在可能的情况下,试图破坏建造工作。负责混合混凝土的战俘总是向搅拌机里加入过多或者过少的沙子,这会给建造工程带来灾难性的后果。一些同伴收集来了白蚁窝,我们将它放在了木桥的关键处,并且我还偷偷地锯开了一半的木螺栓,希望木桥能够在承载重物——比如说火车——的时候倒塌。
电影《桂河大桥》的剧照,该片因为诸多细节与事实不符,而饱受盟军战俘们的诟病
在丛林中工作了一段时间后,厄克特的脚开始溃烂,被迫前往营地的医务室中找医生为他解决这个严重的问题:
我把脚抬起来,向马西森医生问道:“你能对此做些什么吗?”
他回答说:“热带溃疡,一种皮肤与污物摩擦产生的疾病。你知道蛆虫长什么样子吗?”
“蛆虫?!”我吓到了,开始疯狂检查我的脚掌,并且祈祷这只是一个恶心的笑话。
“是的,蛆虫,它们能帮助你解决这个问题,去厕所里找那些白色的小动物,然后放在伤口上。它会咬掉这些烂肉,在你还没意识过来的时候,病就已经治好了。”在最后一刻,他向我补充道:“记得计算你使用了多少只蛆虫,你肯定不想留一只在你的体内。”
我离开了医务室,但是心里依然还在想着脚掌上是不是已经有蛆虫了。让蛆虫吃我的伤口听起来并不是特别好,但是我愿意尝试任何东西,因为自己知道必须阻止脚上的伤势继续发展。我跑到茅坑里,小心翼翼地拿起一把蛆虫,然后在旁边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将它们放在脚上的伤口上。它们开始啃咬我的皮肤,用最微不足道的力度。这是一种怪异的刺痛感,但并没有让人感觉很不适。马西森医生的方法奏效了,几天之后伤口开始愈合,新的皮肤又长了出来。我把这个方法当做了自己的秘方,在需要的时候传授给其他同伴。
在死亡铁路上赤脚工作的英美战俘,他们的脚掌饱受各种疾病的困扰
但除了要与疾病搏斗之外,厄克特还要时刻提防着看管营地的变态韩国警卫。他回忆一次让人感觉严重不适的事件:
有一天晚上,我因为痢疾的原因肚子疼,于是忍着疼痛在半夜上厕所。当我完事之后,却在回去的路上被一名韩国警卫抓住了。他对我笑了一笑,并且说了一些我不明白的话。起初,我以为他是要警告我要对他敬礼。但是他依然在像发疯似得说话,并且还指着我下体。在恐惧之中,我终于意识到他的真正目的。“来搞!来搞!”他抓住我,激动的说。“不!”“来搞!来搞!你!我!来搞!”我坚定地回绝他“不!”并且毫不犹豫地踢了他一脚。在他趴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的时候,我试图逃回自己的小屋,但是他却大叫着引来了更多守卫。不幸的是,我撞上了其中一个,我的身体被枪托砸倒,然后有人还用刺刀捅了我一下。
战俘营的韩国守卫指挥官,被战俘们称为“疯狂的杂种”,在战争结束后被处决
厄克特当即大难临头,被逮住后、立刻被送往营地的指挥部里:
在被囚禁的期间,我曾多次试图远离这些残暴的守卫,但是这一次,我却受到了这些虐待狂们的集体关注。当指挥官要求韩国守卫告诉他怎么一回事的时候,他很明显忽略了试图对我性侵犯的这一点。然后指挥官向我询问为何要袭击守卫时,我便把整个故事告诉了他。当翻译官转述之后,所有警卫开始尖叫起来,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自己已经身处大麻烦之中。他们把那名韩国守卫带走,然后要求我在警卫室的前面罚站。当早上大家点名去工作时,警卫将我留了下来,继续罚站。一旦我昏倒,他们就会用一盆水把我泼醒。我祈求这种折磨赶快结束,哪怕是有一颗子弹穿过我的大脑,但是他们却继续玩弄我,就像猫玩弄一只老鼠一样。后来,我又被丢到一个半泡在河中的笼子里,并且一天只能吃一次饭,唯一能够让我感觉时间在流逝的就只有这碗饭了。经过了长达一周的折磨之后,他们终于释放了我,并且要求马西森医生将我治愈到可以工作的状态。最终,我重新回到铁路上工作,但再也没有看见过那名韩国守卫。
随着季风季节的来临,桂河流域的河水中开始出现霍乱病菌。在河边工作的厄克特不幸染上了这种病,于是他被送到了营地中的“死亡帐篷”进行隔离,当他抵达的时候,帐篷里总共住进了13位霍乱病患者。厄克特回忆说:
马西森医生后来告诉我,我是整个帐篷里面唯一一名活着离开的人。他尽可能多地为我输消毒液,并且还强迫我喝下一些椰奶。
后来,厄克特因为病情危重被日本军医筛出,送往下游的一处医治战俘营。在那里,他遇到了一位传奇的澳大利亚军医,正是他拯救了厄克特的生命:
其中一位医生是一位高个的澳大利亚医务人员,他对我进行了简单的常规检查。在简短的询问期间,他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告诉我他的名字叫“讨厌的”·邓禄普,邓禄普的时间是如此宝贵,就像是自己的每一分钟都贡献给了所有病人一样。战争结束后,这位爱德华·“讨厌的”·邓禄普因为拯救了无数战俘的生命,而获得爵士头衔。当他于1993年去世时,澳大利亚全国为他举行了国家级的葬礼。
经过6个月的治疗和康复训练之后,康复出院的厄克特在邓禄普医生的保护下,被送往里峇峇利的战俘营关押。
爱德华·“讨厌的”·邓禄普,他因为拯救过无数人的生命而被授予爵士头衔,并且在死后受到国葬
1944年9月4日,厄克特与其余900多名英联邦战俘一同,被日本人推上了著名的地狱之舟(日军运送用战俘用的船只环境都如同地狱,所以被很多战俘称为“地狱之舟”)——胜鬨丸上,作为劳工送往日本本土。他们不知道,在大海的前方正有数条美国潜艇在等待着他们。战争结束后,厄克特才获悉了这次作战行动的细节:
9月6日,就在胜鬨丸跟随着HI-72船队驶出新加坡港口同时,夏威夷的太平洋舰队的指挥官们就收到了船队离开的情报。9月9日,拦截船队的命令发送给了航路上的3艘潜艇。9月11日,这三艘潜艇在船队的前方以互相相隔100米的距离,形成了一个狼群,潜艇指挥官们互相挥手告别,将潜艇潜入水中,开始了袭击船队的作战行动。12日的早上5点25分,指挥着白鱼级海狮号潜艇美国海军中校艾利·赖克依靠前一艘被命中的油轮产生的火光,瞄准了胜鬨丸号,并且向它发射了3条鱼雷。
日本人创作的胜閧丸号油画,这艘战俘运输船由一艘开战后被日本扣留的美国商船改装而成
运输船上,厄克特和战俘以及日本看守们一起陷入无底的惊恐当中:
4分钟之后,胜鬨丸上突然传来爆炸声,这是第一枚击中胜鬨丸的鱼雷产生的声音。在接下来不到15分钟之内,这艘船将会沉入海底。在上层甲板上,日本人开始向他们的伤兵开枪,让他们能够死的痛快。在下层甲板的人则开始大叫,疯狂地寻找舷梯爬到甲板上。奇迹般地,海水冲开了关押战俘船舱的舱门,我像一个香槟盖一样被汹涌的海水从船舱里冲了出来。从童子军训练的时候,我就知道船下沉的时候会产生旋涡把人吸入水中,所以必须要拼命地向外游泳,避免被旋涡拉入水中。我一直在大口大口地喝着水里的石油,就像在喝酒一样,喝进去的石油对我的声带造成了不可修复的损伤。
日军船队离开后,浮上水面的海狮号救起了部分落水的战俘。根据厄克特的描述,由于日军把所有红十字标记涂在了自己的弹药运输船上,所以海狮号的船员根本不知道自己袭击的竟然是运输战俘的船只!
在一片混乱之中,厄克特幸运地爬上了一个单人救生筏,开始随着海流飘离其他幸存者:
水里全是人,他们都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燃油,使得我无法确定他们的身份。最后,我决定如果遇上了日本人,我就亲手送他们去见自己的祖先。海流的方向肯定是与船队相反的,使得我越飘越远。当我开始回忆家乡和朋友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声音:“你很快就会被救起的!”想到有同伴来跟我一起分担痛苦了,我的精神立刻高涨起来。但这个梦想很快就破灭了——原来说话的是一名同样坐在单人木筏上的日本军官。我立刻做好战斗准备,想与他决一死战,甚至估想他还有没有带着自己的佩剑。然而,他在距离我5英尺的地方停下,扔给了我一个锡罐。这位日本军官再也没有说别的话,不久之后载着他的救生筏就在海面上消失了,我再也没见过他。我打开锡罐一看,里面居然装着巧克力,这种食物我已经多年没有吃到了,但是我知道吃它会导致自己渴得发疯,甚至把自己害死!于是我顺手把这罐巧克力扔进海里。当这罐巧克力往下沉的时候,我才想起锡罐可以用来装雨水!看着锡罐沉入海中,这简直是最残酷的事情!
另外一批被美军潜艇救起的胜閧丸号战俘,可以看见一些人坐在简易的救生筏上
在接下来的5天时间里,厄克特一直在海面上独自漂流着,并且被太阳严重晒伤:
我已经看不见东西了,眼睛被太阳彻底烤焦了,头上的眉毛和头发也被烤焦了。我不停地在小木舟上走动,独自唱歌,祈求着下雨,并且告诉自己:“坚持下去!坚持到你再也不能坚持为止!”当自己进入了濒死的恍惚状态的时候,我感觉到了周围有很多人在大喊大叫。我被抬进一条小船,然后送到了一艘日本捕鲸船上。我肯定是被丢到了甲板上,但是之后的事情都记不清楚了。我不清楚日本人干了些什么,但是肯定给了我水喝。再一次地,我又像以前那样被人从濒死线上拉了回来。最终,当这艘船在下一个港口靠岸的时候,我被丢下了船,后来我才发现自己来到了中国的海南岛。
9月中旬,刚刚死里逃生的厄克特被日本人用担架送上了另外一艘“地狱之舟”。在经过了11天有惊无险的航程之后,厄克特终于来到了日本,并且分配到麻生矿业属下一个矿场中工作。在那里,已经经历了百般折磨的厄克特几乎记不起自己的名字,甚至无法自己站起来走路。幸运的是,他再一次遇上了自己的守护天使:
在矿上工作几天之后,我去了医疗小屋,请病假。在这间长长的房间里有六张床,床上躺着都是急性痢疾的患者。当一名医生向我走来时,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马西森医生?!Kanyu战俘营?!”“很高兴能遇见你,厄克特。”他咧着嘴跟我说。在马西森医生的帮助下,我获得了休息的机会,并且分配了一份比较轻松的勤务员工作。
著名的日本麻生矿业,前日本首相麻生太郎的家族产业,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麻生矿业曾经强迫众多战俘进行开采工作,但至今仍未道歉
1945年8月9日,美军“博克之车”号B-29轰炸机在长崎上空投下原子弹的时候,厄克特正好就在长崎城外不到10公里处的一个战俘营内。他回忆起了很多这次轰炸的细节:
在中午时分,我终于鼓起勇气承担起一天中最痛恨的任务——将厕所里的粪便挑到地里浇灌番茄。这些东西总让我的胃感到翻江倒海,但是这样做的效果却非常好,种植的番茄大得跟苹果一样。在早些时候,我听见了飞机飞来的嗡嗡声,抬头一看,原来是一架印有美国标记的轰炸机。随着它越飞越远,我的心思也回到了浇灌番茄的事情上,就在我完事的时候,一阵猛烈热风突然袭来,就像一个巨大电吹风突然启动一样,差点将我撂倒在田里,我不得不使用浇灌的竹勺稳定自己的身体。后来,一些从市区工厂返回的战俘,告诉我们长崎发生了“大事情”,日本海军的军械库被直接击中,人们看见了巨大的烟雾。像往常一样,这件事情在营地里产生了大量的谣言和传闻。不过,所有人都知道,有一件事情是真实的——长崎出事了。
油画作品:掉头离开长崎空域的博客之车号,当时在地面上的厄克特并不知道,战争就要结束了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一切都像平常一样,战俘们依然坚持着继续工作。直到在8月15日,从工厂回来的战俘们,给厄克特带来了一个特别的消息:
他们说,工厂的日本主管正在收听一个大规模演讲,并且在他们面前失声痛哭。这一下,我们确信战争已经结束了。在8月21日,战俘营的指挥官向我们宣读了停止敌对行动的消息,这些消息是早在6天之前就已经发出的。随后,英国军队接管了战俘营。
厄克特的4年战俘生涯,就这样迎来了结束。
战争结束后,曾经看守战俘营的日军守卫成为了战俘营内的被关押者
战争结束后,厄克特回到了亚伯丁郡,重新过起了普通人的生活。他进入到斯图亚特·罗伯森水管工勤务公司工作,并且在1981年退休前成为了该公司的总经理。在和平岁月里,厄克特一直被噩梦和幽闭恐惧症困扰着,因此他很少与别人倾诉那段地狱般的战俘岁月。直到2010年,厄克特才将自己的战时经历编撰成书,出版了回忆录《被遗忘的高地人》。他在回忆录的前言中,痛诉了日本政府推卸责任的态度:
我依然跟日本政府没完,并且这种态度不会改变,直到日本政府完全坦白他们的罪行,让人们看看他们到底做了些什么为止。在冷战期间,我们这些幸存者被遗忘了,英国和美国政府一直对日本的战争罪行视而不见,因为他们渴望与日本结成对抗中国和俄罗斯的联盟。德国人早就在赎罪了,年轻的德国人已经知道他们国家的罪孽,但是日本的年轻人很少被灌输他们的国家所犯下的可怕罪行。
阿里斯泰尔·厄克特,这位不死的高地人于2016年10月7日与世长辞,享年97岁。直至厄克特去世之时,他在书中所描述的愿望——让日本政府为战争罪行道歉——仍然没有实现。
晚年的厄克特,手里捧着的是他的回忆录《被遗忘的高地人》
注:未经版权方允许,请勿转载、抓取。
好 文 推 荐
在粟裕身边的日子:他身穿海蓝色军礼服,肩戴大将肩章,真是帅极了
鞠开在粟裕身边时的日记共13本,封皮早已磨损,纸张已经泛黄,字迹潦草,有的难以辨认,就像来自历史深处的模糊旧照。
△点击图片进入文章
军队无条件投降,国家“有条件投降”:四国占领日本计划为何流产?
日本对盟国无条件投降和放弃所有占领地的要求惶恐万分,因此,日本当局决定即便最后被迫投降,也绝不接受无条件投降的要求,并以此为目标进行了一系列外交准备。
△点击图片进入文章
由于工作需要,外交官们经常西装革履,出入各种宴会、酒会,给人的印象是,很“贵族”、很风光、很神秘。其实,他们同国家机关里的其他公务员一样,只是分工不同。
△点击图片进入文章
△点击图片查看
国家人文历史
微信ID:gjrwl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