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班牙只有一种英雄主义，那就是奥亚萨瓦尔

“世界上有且只有一种英雄主义，那就是认清生活的真相并且仍然热爱它。”王朝彻底落幕的时刻，罗曼-罗兰的这句名言激励着继承者们，重走向上攀爬的曲折道路。

巴西之夏惨败八年后，斗牛士军团终于重新攀上了顶峰。属于西班牙人的英雄主义，也有了专属的名字：米克尔-奥亚萨瓦尔。

当奥亚萨瓦尔站在场边准备换下莫拉塔时，有多少西班牙球迷已经按捺不住想要给德拉富恩特扣上个“任人唯亲”“换人刻板”的帽子？不到70分钟撤下头号前锋，彷佛1/4决赛后半段场面失控的噩梦即将重演。

出场后不到5分钟，奥亚萨瓦尔一脚低射直接送给了皮克福德。随后英格兰发起攻势，同样替补出场的帕尔默扳平比分，两相比较之下，似乎更加凸显了皇家社会前锋的苍白无用。

铺垫到此为止。彷佛历史偏爱流量拉满的剧本一般，这位在国家队滑稽场面无数的“罪人”，在此刻破茧成蝶，将所有批评和质疑积攒成了瞬间爆发的能量。第86分钟，奥亚萨瓦尔先是赶在英格兰防线落位前策动分边，随后拖着一条遭遇过重伤的腿，抢在格伊和越位线身前，将库库雷利亚的传中铲进了球门。在国家队从不以效率著称（37场12球）的巴斯克人，打进了过去十二年西班牙足球史上含金量最高的一粒进球。

“他的十字韧带在今天回炉重造，浴火重生。”向来待其苛刻的舆论，终于不吝于为这位功臣送上鲜花。2021年的奥运会和欧国联决赛，率先进球的奥亚萨瓦尔都没能成为最终的赢家。事不过三，幸运女神终于垂青了这位第三次在决赛进球的“大场面先生”。

平心而论，除了最后的绝杀时刻，奥亚萨瓦尔在本届大赛几乎没有亮点。人们记住他的，要么是传球护球出界的滑稽，要么是因为速度和力量不足被防守球员吃干抹净的乏力。本身实力有限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也背负了太多不属于他的沉重。

在国家队，奥亚萨瓦尔始终有一个以救赎为名的历史包袱。时间回到三年前，低调出征的西班牙虽然闯进四强，但是留给奥亚萨瓦尔的印象却是苦涩的。在那场“三傻大闹温布利”的半决赛中，西班牙21号一次停球失误、一次头球扑空上演“错失良机梅开二度”，让全场占优的西班牙最终饮恨点球大战。后人回忆那届赛事，总会提及他在半决赛的糟糕发挥，却抹杀了他在1/8决赛加时赛终结悬念的进球，以及1/4决赛点球决胜中的制胜一击。

国家队和俱乐部的不同要求，也在困扰着奥亚萨瓦尔。在皇家社会，奥亚萨瓦尔名为左边锋，实为众星捧月的前场核心。连续几个赛季进球与助攻上双，也离不开俱乐部体系的加成。但在国家队，他鲜少享受左边锋的待遇，更多作为前场体系的零件，在左边锋、右边锋和伪九号中来回摇摆。今年3月以来，德拉富恩特基本将他固定为中锋位置上的后手。但更多声音认为，论实战冲击力，莫拉塔才是更适合扮演板凳奇兵的那一个。不曾想，正是这般错位，造就了今夜的佳话。

2022年3月的十字韧带重伤，不仅让他的世界杯梦想破灭，也让他无缘一年后的欧国联捧杯。很少有人相信，在那届含金量“相当不足”的欧国联之后（英、法、德均无缘决赛圈），德拉富恩特还有能力带领斗牛士军团再度染指奖杯。就像很少有人相信，奥亚萨瓦尔能够彻底走出那段毁灭性的伤病一般。

由旧日恩师执掌的国家队没有完全放弃他。但是伤愈后，奥亚萨瓦尔似乎只在面对塞浦路斯、北爱尔兰这等弱旅时还有一战之力，欧预赛对阵硬朗的挪威和苏格兰，他都存在感稀薄。频繁的对抗失败和丢失球权，已经成了常态。本届欧洲杯赛前，皇社队长在热身赛中交出了2场4球的上佳表现，却催生了“进球导致主教练错估他的水平，进而重用他然后伤害球队”的荒谬论调。

诚然，如今的奥亚萨瓦尔的移动和对抗能力都已经大幅下滑，他已经不能像上届赛事那般，在边路盘带过人后再送出传中，甚至背身状态下的对抗也相当吃力。但是依靠扎实的技术，他依然能够承担中路拿球衔接边路的任务，在莫拉塔不在场时维系体系的运转。比起战术功能单一的何塞卢和毫无国家队经验的阿约泽-佩雷斯，让奥亚萨瓦尔强行客串九号，更像德拉富恩特为了战术延续性而做出的无奈妥协。

幸运的是，德拉富恩特的偏执伴着冠军的漫天礼花，变成了信任带来的报答。毕业于当地名校德乌斯托大学的奥亚萨瓦尔，也可以品着香槟，吟诵着加缪的隽永篇章：“活着，带着世界赋予我们的裂痕去生活，固执地迎向幸福。”

他曾坠入无边黑暗，又亲手缔造光明，这是足球作为竞技体育赋予的意义，也是这届如机械般冰冷的赛事中，不屈燃烧绽放的人文之光。在足球世界的千万种英雄主义里，注定有一种以奥亚萨瓦尔为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