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一座“吃饱了撑的”城市(组图)
来 源:正和岛(ID:zhenghedao);作 者:王志纲 智纲智库创始人
因为咨询行业的特点,过去几十年间我参与过中国许多城市的变革,其中感触最深的当属成都。谚语云“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物产阜盛、人文风流的苏杭可以说是文化领域的人间天堂,但成都才是中国千年农耕文明最典型的代表城市。真正的“典型中国”不在江南,而在成都。
2015年7月30日,在成都沙湾路十字路口,一位男子穿着大裤衩,坐在马路边的沙滩上,拿着一杯饮料,摆出一副在马尔代夫享受阳光的表情;其异于常理的行为,很快引发大众热转,“只要心中有沙,哪里都是马尔代夫”迅速走红。这种故事发生在其他地方,往往引起一片嗤笑,但在成都,却好像是合情合理,挺符合这所城市的气质。
在亚马逊发布的睡眠地图中,成都是中国最晚入睡和最能熬夜的双料冠军。象征文化多元、思想开放的绰号“成姆斯特丹”在青年人群体中不胫而走,
成都成千上万的“蓉漂”中,甚至不乏老外,他们有的被美食吸引,有的被美景吸引,有的被美人吸引,但不可否认,成都迅速在世界范围内崛起,并且呈现出了别具一格、气象万千的城市生态。
然而在十六年前,成都困扰重重。
在中国上个十年里,高速城市化是时代的主流。在对外开放政策下,沿海、沿江、沿线的城市迎来了超级发展机遇。如上海、广州、青岛、武汉、重庆等。中国的经济版图发生了深刻的变化,东部地区依靠通江达海之便迅速超越内陆的农耕经济。对于成都而言,更被划为中国经济社会版图的第三梯队,让“天府之国”的盛誉摇摇欲坠。
在这样的大背景下,成都何去何从?是沉浸在小富即安的温柔乡?还是走传统工业化道路?是否还有第三条道路可走?一切充满未知数。
2003年,我受成都市的委托,为整个成都市的战略发展做策划。当时成都还仅仅只有500万人口,一次聊天中,时任书记问我:“志纲先生,你认为成都将来有机会成为超大型城市吗?”
我说完全没有问题,成都有机会成为超大型城市。 孔老夫子在2000多年前就说过一句话,什么叫好地方?什么叫良邦?两句话:“近者悦,远者来。”如果按照亚里士多德的说法“人们为了追求美好的生活,而建成了城市。”2010年上海世博会的主题“城市让生活更美好”就是脱胎于此。成都人对美好生活的专研,这种近悦远来的吸引力,可能说是全国遥遥领先。
第二, 在农耕文明时期,其实没有城市这个说法,只有城镇、都邑和集市,人们居住在城镇中,周围就是大片农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集市是定期举行交易的地方,里面有小商贩、小手工业者等等,都邑则是一片区域的政治、文化和经济中心,就算是最大的都邑,和现在的城市概念也完全不同。
现代意义上的城市起源于工业化,工业需要各种生产要素的高度集聚,以控制成本和提高规模效益,所以现代化城市由此产生。
但是伴随着技术的不断革命,全球产业链的转移,城市也出现了分化和分类,工业型城市、枢纽型城市、资本型城市等,而成都未来将自成一派。
第三,成都水源丰沛,这是支撑超大型城市的必要条件,当然也有例外,比如北京的水源就不足以支撑起超大型城市的用度,但是作为京畿首善之都,无数人在朝那里涌去,因此北京一边对周边地区产生巨大虹吸效应的同时,一边又面临着严重的人口纾解压力,因此成都拥有着得天独厚的成为超大型城市的资本。
经过一个月的研究,智纲智库得出两个判断:
在区域经济一体化、西部大开发的大时代下,成都有望率先崛起,成为中国中部的龙头、抓手和发动机,与东部珠三角、长三角、环渤海三大经济引擎相呼应。
中国逐步从“吃饱”进入“吃饱了撑的”时代,成都将是一座超级富矿。它必将迸发超级能量,推动成都弯道超车。
基于以上两个判断,我们为成都制定了“西部之心·典型中国”的总体发展战略:
正如上图,长三角、珠三角、京津冀这三个城市圈,是中国城市化进程中起步最早、发展最成熟、最具规模化的地区, 在相当长时期内,仍将担负中国城市化领头羊的角色,三大引擎所连接的沿海地区,犹如一支长弓,而长江流域经济带则犹如一支利箭,张弓搭箭,确定了中国经济发展和迈向全球化的大格局,弓如满月,箭在弦上,唯独缺的,就是弦上的那个支点。
在这个引弦蓄势的格局上,幅员广袤、发展滞后的西部亟需中心城市作为发力点,所以这个支点,只可能出现在西部,这是历史给予的一个巨大的天时! 谁能成为支点,谁就能成为“西部之心”,就能把握西部二十年来最大的发展机遇。
而三大西部城市中,西安得天时——六朝古都、能够展现汉唐之风;重庆得地利——长江中上游特大型城市,也是通江达海;而成都得人和,一是领导眼光长远,邀请外脑,抢占先机,更重要的是成都人那种与生俱来的休闲气质。
西部之心是把成都放到了一个国家的战略层面上,它能给成都的发展带来巨大的张力,让成都不再仅满足于作为西南区域的经济中心城市。
成都要勇于成为中国东西部经济联动的主力二传手和主传动轴,成为中国西部的支点。
而“典型中国”,其实就是把成都的特色与魅力发挥到极致,把生产、生活、生命、生态、生意全部融为一体,把成都打造成中国的休闲之都,如果用传统的眼光看,这种休闲意味着懒散、小富即安,“少不入川,老不出蜀”也是这个意思。
但换一种角度看,这是一种人无我有的城市气质,反成为成都厚积薄发、打造城市竞争力的“胜负手”。
如今回首再看,我们的视野还远不够开阔,虽然判断成都有成为超大型城市的潜力,但成都的城市骨架扩张还是远超我们当年最大胆的想象。
但令人欣慰的是,即使几经风雨波折,成都市后来的历任领导班子基本上是按照这一张蓝图来擘画,成功的让成都走出一条后工业化时代的新城市之路。
多年前,我曾偶遇一位成都的官员,他名片上的头衔居然是道教博士。 他提出了一个很有意思的观点“道教不是一种宗教,而是一种生活观。这种生活观总结起来就是三个词,顺应自然,敬畏规律,珍惜当下。”
坐落于成都旁的鹤鸣山,就是传说中的道源,汉时张陵在这里创建天师道,在考察中国唯一的本土宗教道教诞生的过程中,有很多问题令我疑惑不已:为什么张道陵会不远千里,从江苏丰县辗转来到成都,并在这里创教?在当时北方经济远比南方发达的前提下,为什么并没有在上层建筑领域取得这样的成就?成都这块神秘、神奇的土地到底赋予了它什么?很多问题都不得其解。
据专家研究,成都能成为道源有深刻和广泛的社会原因,一方面是当时四川地区堪舆学的风气盛行和黄老道术的流行,同时也和当时西南地区少数民族中的神仙方术和巫术的盛行有关。
但我认为,道家哲学观作为一种生活方式,和成都这座城市有着天然的契合。成都人言行、生命观和精气神真正的体现了“道”的思想。
当年汶川大地震后,国外有媒体刊登了一张照片,让我很震撼,一名男子把在地震中遇难的妻子绑在背上,用摩托车载回家。别人问他在干什么,“背婆娘”“背婆娘干什么?”“背回家去埋。”
这张名为“给妻子最后的尊严”的照片震撼了世界。但其实人类的悲欢从不相通,外人震撼也罢、悲伤也罢,他其实很坦然,不会嚎啕大哭,痛不欲生,也不需要别人的怜悯和同情。这就是天意。
汶川地震的可乐哥,被救后一句“叔叔,我要喝可乐,冰冻的”,逗乐了无数悲伤的中国人。这就很成都了,像庄子的“鼓盆而歌之”,成都人对生死看的很淡,办白事守夜,麻将摊在灵前就支起来了,亲朋好友打的不亦乐乎。
他们的乐天知命渗透到了骨子里,人一辈子匆匆忙忙走一遭,哪有什么人定胜天,只能珍惜当下,活好当下的每一天。
道家的哲学观作为一种生活方式,和成都这座城市有着天然的契合。这么来看,就会知道为什么中国的道源在成都,而不在龙虎山、不在三清山,也不在函谷关。在成都人看来,只要安逸巴适,生活就不必太过复杂。天道无常,顺应自然,自然也就不会一惊一乍,要做的就是好好享受生活。
因此尽管四川自古多才俊,但却只产风流不产王侯,司马相如、李白、苏轼、张大千、巴金都是四川的大才,杜甫、陆游、白居易也是在四川写下了穷愁一生中最快乐的诗篇,乐天知命、逍遥自在的四川真是他们的大安慰。
最近网上有个年轻人常用的词,叫做“佛系青年”,我倒是觉得,如果他们好好研究一下道教的生活观和成都人的生活实践,说不定能发明个“道系青年”出来,更有中国神韵。
《史记》有云,“水旱从人,不知饥馑,时无荒年,天下谓之天府也。”成都自古就号称“天府”,但却不是生来就是天府。
成都雨水丰沛,气候宜人,天时可谓是相当好。同时两山夹一平原的成都,占据了四川盆地内自然条件最好的区域,堪称精华中的精华,一马平川,良田万顷;另一方面,成都虽然紧邻地质活动频繁的横断山脉,地质构造却很稳固,平原上有数百米厚的土层,因此很少发生破坏性的大地震,地势之好也是没说的。
但是时常泛滥的岷江,却给这片土地带来无尽的灾害,岷江是从高山峻岭中突然注入成都平原,落差极大,给成都平原带来的不是涝灾就是旱灾。
秦昭王年间,蜀郡太守李冰组织蜀人移山凿河,将时常泛滥的岷江一分为二,二分为四,不断分支,将源源不绝、汹汹天河之水分散流淌于广袤的平原地区,才让成都平原变成千里沃野,自此以后更成为了中国的主要粮食供给地,巴蜀真正变成地大物博、经济富饶的战略大后方。
如果说“成都味”有一大半是都江堰浇灌出来的,并不过分。有一种说法,当时修建都江堰是秦国攻灭六国的战略决策,即先得蜀国,后从岷江上游出发,沿长江而下攻楚国,楚亡则天下并。千年流转,王图霸业转头空,没想到顺带把“天府之国”的美誉刻进了成都平原。
原本属于关中平原的天府美誉,很快被成都平原取而代之。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加上都江堰饮水疏沙,浇灌千年,“九天开出一成都,千门万户入画图。”发源于黄河流域的中国农耕文明,在成都达到了极致。
人间烟火味,最抚凡人心,吃喝玩乐、诗词歌赋、酒色财气、柴米油盐,在这座“吃饱了撑的”的城市中,应有尽有:
要讲吃。“举箸思吾蜀,”宋代诗人陆游如此感叹道。在成都,哪怕是又小又破的馆子,都可以看到有人在排队。“苍蝇馆子”是成都的一大景观,小则小矣,味道却不能将就。毛肚、鸭肠,火锅一涮, 巴适的很。“食在中国,味在四川。”这句话成了美食家们的口头禅。相反我曾在成都吃过一家所谓的私房菜,用米其林餐厅的做法来处理川菜,燕翅鲍肚、晶莹剔透、价格昂贵、菜品精致,但我吃着却感觉索然无味,失去了川菜真正的灵魂。
讲到喝,成都人喝酒也喝茶,川酒能祛寒,川茶能养心,人民公园的鹤鸣茶馆,开了97年,可以同时容纳3000人,很多成都人在这里喝掉了大半生的时光。
讲到穿,成都号称锦城,蜀锦往往引领一时潮流,宋代文人山谦之这样说,“江东历代尚未有锦,而成都锦独称妙”,当东南沿海地区还不知道丝绸是什么玩意的时候,成都已经把丝绸玩出花样来了。
讲到住,成都虽然地处内陆,但是属于海洋性气候,全年温差和每日最大温差都不大,住起来也很舒服。
讲到行,成都人的爱玩好耍,在历史上是有名的。史书上就有成都人“勤稼穑,尚奢侈,崇文学,好娱乐”,或“好音乐,少愁苦,尚奢靡,喜虚称”的记载。况且成都可玩之处又非常多:武侯祠、青羊宫、望江楼、锦里、杜甫草堂、宽窄巷子等等,简直玩不过来。陆游曾写过:“当年走马锦城西,曾为梅花醉似泥,二十里中香不断,青羊宫至浣花溪。”说的就是成都人。
如果再愿意走远点,青城天下秀,峨眉天下幽,再加上北边的甘孜、阿坝、四姑娘山,雪山神秀、风光奇伟。记得多年前《中国国家地理》做过一期专辑名为:上帝为什么造四川?这里的自然之美,人文之美,的确让人流连忘返。
衣食住行讲完了,还有民风民俗,关于成都人的性格,我举个最典型的例子大家就知道了:
在民国时期,四川省内军阀林立,以刘湘、刘文辉为首的军阀头子打的天昏地暗,但各路军阀的亲属家眷大多都安置在成都,往往敌对双方在外面你死我活地攻城掠地时,双方的太太却是闺蜜、麻友,在家里一起打麻将谈笑风生,彼此无半点敌意。打完仗的军阀们回城之后,也是享受享受,打打麻将、吃吃火锅,有时候同一张桌子上就有对垒的双方,输家往往不服气,“龟儿子你给老子等着,明天战场上见。”赢了的人得意洋洋,第二天部队拉出去再打,打完回来麻将再搓,火锅再吃,这就是典型的成都人性格。
其实成都本来没有成都人,去了成都,就变成了成都人。
成都虽然号称天府,但实则人祸不断,三国时军阀就在抢这块宝地,到了唐宋时期,成都的经济达到鼎盛,号称扬一益二,然而好景不长,明清年间,经历过大规模战乱的四川省只剩下9万人左右,几乎是毁灭性的打击,因此才有了“湖广填四川”的大规模迁徙运动。民国时期,川军内部各军阀内斗之严重,更是全国罕见。
几经灾祸洗礼,如今早没了纯粹的四川人,现在的四川人几乎都是外来移民。然而“自然比人强”的演化规律却一直潜移默化着。无论东南西北,各色人等,来了成都都会被改造为成都人。穿插历史长河中的“四次大移民”,为成都带来了丰富多彩的“佐料”,让成都的生活更加饱满、成都人更加包容。
农耕文明的终极理想就是《桃花源记》,“不知有汉,无论魏晋。土地平旷,屋舍俨然。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
但是现实往往与理想有着巨大的落差,长江流域属于稻作文化区,黄河流域是旱作文化区,发源于黄河流域的先人们要应付的自然环境的挑战比长江流域严重得多,夏季酷热、冬季严寒,十年九旱是常态,还可能有黄河泛滥、改道等灾难,几千年中华文明史,可以说就是一部灌溉、治水史。黄河岸上居住的人们,远没有长江流域那样享有安逸而易于为生的环境,而成都更是长江流域上自然条件集大成的区域。桃花源可遇而不可求,所以千年以降,大家都在向往成都,歌颂成都,成都最终成为了中华农耕文明的一绝。
因此我说,成都像是一个超级泡菜坛子,来自天南海北,长城内外的萝卜白菜跳进坛子又捞走,但味道沉淀了下来。而且成都坛子里的汤汁,不是成都人酿造的,而是全体中国人一起酿造的,是整个中华民族上至精英人士,下到升斗小民共同的理想。
请君入瓮,泡过就是成都人。
成都人管假货、A货叫做“洗澡泡菜”,就说你看起来是泡菜,其实只是在坛子里洗了个澡就出来了。真正的成都人,是长时间在这个泡菜坛子里泡出来的,才有从容淡定、乐天知命、随遇而安、追求享受的成都味儿。
当然悠闲不代表川人没有血性。抗日战争期间,四川虽然没有被直接占领,但是川军战损率居于全国之首。
内战期间的川军可谓是恶名昭彰,抽大烟、拉壮丁、鱼肉乡里,坏事干了一箩筐,抗战前线如火如荼之时,几十万川军龟缩在川西平原上吃喝玩乐,急得全国人民跳脚大骂。川军回答说:急啥子,等老子吃饱喝好再说!
远在北京的诗人何其芳看不下去,半夜起来写诗《成都,今夜让我把你摇醒》。
谁知不久之后,川军慷慨出川,浴血奋战,为国捐躯。谱出抗战中一曲壮烈的史诗,就这支装备不足,缺乏弹药、给养,冬天打仗时穿的还是草鞋的部队,在抗战中进行了无数次最艰苦、最惨烈的牺牲。
当年大约每15个四川人中就有1人上了抗日的前线;全国抗日军人中,每5个中就有1个是四川人。川军参战人数之多、牺牲之惨烈,居全国之首。所谓兵死战,将死国,一支地方军阀武装,硬生生用自己大无畏的牺牲换来了“川军能战”、“无川不成军”的名声。
《中央日报》、《新华日报》在同一天以同一标题发表社论《向川军致敬》。国共两党的中央机关报异口同声,这也是中国新闻史上一段让人感慨难忘的佳话。川人之铁血也名留青史。
回想起计划经济的年代,成都受到了很多争议,很多人认为它偏安一隅、小富即安的思潮严重,有很多关于成都人不思进取、贪图享乐的批评。日常满足于“吃点麻辣烫,看点歪录相,搓点小麻将”的成都人,仿佛成了不思进取的典范。
公允地说,好玩爱耍是真的,但贪图玩乐一说有待商榷,每个城市的年轻人其实都一样,充满了斗志和活力,成都的安逸也不是放纵,更多的是生活和工作之间的平衡。休闲也是生产的根本目的之一。
如今消费大时代的来临,消费就是生产力,成都的经济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活力。
我们当年为成都做策划的关键,就在于调动了它内在的力量,把成都这种蕴蓄千年的生活观推出来,它自然就会迸发出巨大的活力,这就是经典的四两拨千斤的手法。
最典型的案例就是宽窄巷子,所谓“宽窄容君子,庭高见古人”。在2003年策划的时候,我就说过,宽窄巷子用不着政府去操心,只要提供一个平台就够了。
我们当时设计了一套商业模式,后来在中国传的很广,第一这个地方坚决不能拿来做房地产,不能搞招拍挂。第二要交给一家运营商来管理。什么是运营商呢?打个形象的比方,运营商就像是机关食堂,第一不赚钱,第二不亏钱,第三要人人都叫好。这即是机关食堂的特点,也是运营商的特点。只要达到这个标准,不成功都不可能。
只要宽窄巷子这片土地的价值做起来,周围一大片区域都跟着水涨船高,这才是最好的玩法。
“宽窄巷子”项目面世之初,就没想着赚快钱,而是要把全成都人的虚荣心调动起来。
宽窄巷子最了不起的不在于这里有什么古建筑、会馆,而是要像石崇斗富一样,让爱玩、爱耍、爱炫耀的成都人把宝贝展示出来,民俗风情、吃喝玩乐、稀奇古怪都在这里呈现,让天下人一起体验天府。
宽窄巷子这么一个方寸之地,民俗风情、吃喝玩乐、稀奇古怪都有,甚至还隐藏着一个白夜酒吧,是翟永明女士所开,有人称其为“东方最美丽的女诗人”。坊间一直流传着有关翟永明的两种口碑:一是诗好,一是貌美。
她的追求者以她为原型创作的油画《小翟》名动江湖,价值过千万。朱颜辞镜花辞树,美人敌不过岁月的沧桑,但小翟却永远在油画中留了下来,再加上美人又开了家酒吧“当垆卖酒”,真可谓是现代版的卓文君与司马相如。宽窄巷子的白夜酒吧,也成为了成都诗人们的聚集地,大家在里面喝酒,唱和。一到晚上,一帮诗人在里面用成都话摇头晃脑的朗诵诗歌,品评美酒。白夜不仅有诗人,更成了很多男女心中文艺与爱情的地标,“我愿醉后复醒,当垆仍是你”。成都的这种雅兴与诗意,在快节奏的现代社会,几为绝品。
白夜酒吧有着这么精彩的故事,宽窄巷子中有着精彩故事的店铺又是何其之多,不仅如此,店铺的名字都是风流文雅,“兰亭叙”、“宽坐”、“可遇”等等。
有家店的老板告诉我,当时店铺已经建好但没有合适的名字,想凑合一下,却发现和周边店比起来差太远,精心想了几个又觉得太雕琢。直到有一天在从北京到成都的飞机上,看到舷窗外云卷云舒,一拍大腿“有了!宽云窄雨!”
风雅也是一种天赋,附庸不来的。
宽窄巷子淘选了八年,终于形成了独特的生态圈,乔木、灌木互相依存,让成都精气神在商业时代焕发新生,虽然商业化开发有一些用力过猛,操之过急的手段,但是总体上成功的推出了一张城市的名片。
讲完信史,接下来就谈谈野狐禅。李白《蜀道难》有云“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李商隐也写过“望帝春心托杜鹃”的典故,神秘的巴蜀大地上,仿佛存在一个远古文明的模糊背影。五年前我曾到访三星堆遗址,并在有关人员的引领下,参观了很多尚未公之于世的珍贵文物,看过后我越发肯定,在这片土地下深埋着一个我们未曾发现的古文明,三星堆文明的农耕、手工、工具制作和装饰品工艺都达到了很高的水准,但令人不解的是,尚未找到其文字的传承,也许是散佚在时间长河中了。
不止三星堆,金沙遗址也很惊人,光是象牙器物就数以吨计,还有一些和三星堆出土的极为相似的金冠带与金杖,这也证明两者在族属上可能具有连续性。由此看来,中华民族远远不止三千年,中华文明的源头也不仅是黄河流域的下游,长江文明可能会给黄河文明提供一种时空观上更宏大的支撑。
这支古蜀人还究竟还在不在?这个问题困扰了我很多年,直到有一次我在九寨沟打球的时候,才稍有解答。
在球场中的一位球童姑娘,让我越看越觉得吃惊,她的眉眼轮廓和三星堆青铜面具高度相似,高鼻深目,面容深邃,我还专门发了朋友圈纪念此事,一位学者朋友在互联网上给我解答,他现在已经移居美国,但当年曾扎根四川,对于古蜀文明做过长期的跟踪研究,算是个中行家。
据他说,这个民族很有可能就是五千年的三星堆后裔,现称白马藏族,这个“白马非马”、被贴上藏族标签的名字,也是1950年才诞生。据说1950年对少数民族进行调查时,各地报上来的少数民族数量多达数百个,最终被确认的只有55个,白马人尚且有幸获得族名,但数百个“少数民族”在理论上已经给抹去了。或许白马藏族这一支横断山中的遗脉,能够溯源到杳远而璀璨的古蜀文明罢!
这些年来,随着交通的开发,成都成了真正意义上的西部腹地,也暴露出了很多问题。一位相关官员私下和我说,成都常住人口加流动人口已经突破了两千万。
人口净流入固然是件好事,但是成都的框架能否纾解这么多人是一个严峻的问题,近年来成都也出现了大型城市病的征兆。
如今成都的私家车之数量更是相当可怕。部分区县政府在GDP挂帅之下也上马了一些重工业项目,污染是当前成都面临的挑战之一,我现在冬天都不敢轻易往成都跑了。
除了环境问题,房价也是成都年轻人面临的一个严重问题,成都的房价从2016年末到现在翻了一倍左右。
但总体而言,成都的魅力还是相当之可观,2016 年,成都跻身成国家中心城市。最近,第一财经发布《城市商业魅力排行榜》,成都连续四年名列新一线城市之首。
2019 年 3 月,基于百度地图海量位置数据的 2018 城市人口吸引力指数榜单显示,成都吸引人才指数 6.557,排名全国第四,仅次于深圳、北京与上海。
一个城市的发展不仅仅看硬实力,更要看它的精气神,如浪漫的法国人引领世界时尚的潮流、生性严谨的德国人长于精工制造……当整个社会进入“吃饱了撑的时代”,放眼中国很多地区,在经历了高速工业化与城镇化,“千城一面”的同质化现象十分严重。
这时成都的价值就显现出来,“典型中国”成为成都最大的资源优势、最独特的魅力和个性,也将是成都未来发展的核心竞争力。
现在成都仅常住人口就已经有1700万,仅排在京沪渝之下,甚至还压过天津一头。成都不仅长期力压群雄,还远超杭州、南京热度,成为网红城市,对年轻人的吸引力数一数二。
一个城市、区域是人口净流入,那么它就有未来,有发展的机遇。
从遥远的古蜀文明,到农耕时代,再到商业时代,成都的底蕴积累几千余年,有不尽如人意之处,但这种精气神终究是别的地方,比如说广东,怎么学都学不来的。
一座“吃饱了撑的”的城市,成都真正的魅力就在于此。
策划成都的过程,也是深入了解成都的过程,这里的魅力也打动了我,因此我在成都建了一间书院,并定名为望蜀书院。然而书院建好后,唯缺一副门口的对联,我征集了很长时间,始终没有满意之作,后来有朋友点醒了我,这个恐怕只能你自己来写了。终于有一天,我在高尔夫球场上挥杆的时候,看云卷云舒,草长莺飞,灵感忽然迸发,写下了一副对联“三千年读史尽是功名利禄,九万里悟道终归诗酒田园”。这不仅仅是对我个人生活和生命的体悟,更是对成都这片土地的阐述:农耕文明下的典型中国,商业文明下的西部之心,还是悠久的道源传说,神秘的古蜀文明,一切故事,最终都落脚在诗酒田园、功名利禄、人间天府、烟火成都中了。
对联写成之后,不知何时被南怀瑾南师看到,可能是心有戚戚焉罢,南师时常手书这幅对联送予旁人。虽令拙作名声暴涨,但的确不堪其扰。经常有人问道,这副对联的作者究竟是南师还是王某某,真是让我哭笑不得,今天特此说明一下,也算是在这个著作权不昭的年代中,原创作者的一点努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