悉尼封城第二十二天：一位在养老院工作的普通人

悉尼封城第二十二天：一位在养老院工作的普通人

小莉在悉尼郊区Dural 一家养老院工作已经有好几年。曾经，她每天早上安排好两个孩子和先生的早餐，八点半驱车从家中上路，顺道送小儿子去学校，然后就开车去养老院上班。

她非常喜欢学校到养老院的那条乡村小路，车不多，大多数日子都是阳光明媚。有时春天下毛毛雨的时候，她也会把车窗摇下一点，哼着年轻时常唱的“幸福不是毛毛雨，它不会自己从天上掉下来”。秋天来临时，在还有五分钟就到养老院的那段路边，她天天看着道路二旁的枫叶从绿变黄、再变红，最后连绵成火红的一片。

到了养老院后，她把车停在后面的职工车位上，然后走进四层大楼，开始每天只有四小时的工作。

她喜欢每星期五天，每天四小时的工作，不累，而且一晃就过去了。

但从二月底开始，疫情在悉尼的好几家养老院开始蔓延后，她的生活规律完成打破了。

三月初，总经理召开了全院员工会议后，为了保护在此的一百多位老人，决定封院，所有住院老人的亲人一个都不能探视。同时他让职工汇报自己和家人近阶段是否有海外旅行史。和小莉同在厨房工作的peter和Sharon ，因为有家人刚从邮轮上下船，所以也需要在家隔离，不能继续上班。

厨房怎能一下子能少二个人，而且近阶段又不能马上招募临时工，所以小莉和其他几人就开始每星期六天，每天十几小时的工作。

养老院里一百二十位除了少数身体状况还算可以的老人，其他的都处于高护理级别。他们一天内除了三顿正餐，还有三次早茶、下午茶、晚茶。小莉除了在厨房忙碌外，还要每天在早上九点半去每间房里为老人送咖啡、茶和点心。

白色的养老院建在一片很大的草地上，一百多间房子里，每个房间里都住着一个老人。平时，他们的家人每星期都会来一次探望，也有孝敬的子女每天都来。封院后，有些思维和身体还可以的老人可以在网上和家人聊天。而有些老人每天都只能呆坐在窗前，默默地看着窗外，盼望着自己的亲人能来看望他们。

“今天早茶时，我去送咖啡和甜品給Rosemary 老人，她又拖着我说了十分钟话，还好是最后一个送给她。这个老人对食物很挑剔，经常不是说这个汤太咸，就是说那道菜的食材不是时鲜货。平时她住附近的女儿经常会带一些她喜欢吃的食物给她，现在没办法了，她只能天天吃我们煮的，所以她现在更加孤独，更加难服侍。不过她今天告诉我，我昨天主勺的蘑菇浓汤很地道，比她女儿烧的还好吃。其实我们厨房里的人都知道，八十四岁的Rosemary ，以前经营着一家著名的餐厅，她的舌尖当然很敏感。”小莉在电话里的对我说。

“那你们养老院的其他老人现在看不到家人，是不是更加孤独了？”

“是的，有些确实更加孤独。今天有个老人在厨房门口等了我二十分钟，只是为了想和我说几句话，她知道现在只有我有耐心和她说话。”

电话那头，善良的小莉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

“不过，也有些老人的家人让我很感动。今天下午茶时，住在28单元的Judy，她的女儿和外孙女来看她。因为不能进楼，她俩只能站在花园的草地对着在二楼阳台上的Judy唱着“生日快乐”，庆贺她八十八岁的生日。唱完歌后，她的外孙女还为她跳了一段优美的芭蕾。看着Judy满是皱纹的脸上绽放的笑容，我都为她高兴。Judy做了几十年私立学校的校长，平时来看她的学生也不少。这二天她收到的生日卡，我们都是消毒后再送给她的。”

“对待此次疫情，养老院和你个人采取了什么必要的措施？”

我进一步的询问，想知道更多的细节，因为被新冠病毒攻击的最厉害的就是脆弱的老年人。

“为了防患于未然，我们的养老院是悉尼最早封院的一家。现在我们每天进大楼都要消毒，穿上养老院提供的衣服。至于我自己和我的家庭方面，我也以保护老人的健康为第一。我叫开出租车的老公完全休息在家，因为每天开车也会接触不少人，如果有什么万一，最后一定会影响到老人。原来每星期来我家住两天的爸爸，我也让他暂时不要来。我已经有七个星期都是二点一线，不去任何地方，包括Shopping。”

“那你每天工作十几小时，而且一连六天，你会不会感觉很累？”我关心的问道。

“当然很累，我简直累趴了。每天不停地切、切、切，又是烘、烘、烘，煮、煮、煮，然后再是和老人每天重复说着相同的话，简直疲劳到要命。但有时想想疲劳还真有点好处，令我没有时间对疫情多愁伤感。何况和老人说说话，拉拉家常，可以减少他们一点点孤独，在目前至少大家是同舟共济了。现在世界上已经有二万多人都因疫情变成了孤独、冰冷的尸体，有些死者更是无法死得其所。现在我们还活着，还有工作做，还可以帮助到老人家，再累也不能抱怨。”

我知道小莉出生于条件很好的家庭，她虽然生在文革时代，但担任大学教授的父亲和资本家家庭出身的母亲，从小就按照大家闺秀的标准培养她，最后她也确实成为了一个典型的“上海千金小姐”。她和我同时来澳后，虽然三十年里有诸多不顺，但她没有被窒息的绝望击倒，反而激发了她体内的所有潜能，开始承担起一个女人所能担当的所有责任。

这样一个从小娇惯的大小姐，几年前开始去养老院照顾人。她常说：“什么大小姐，早已不是了。澳洲很平等，做什么事都不会低人一等。要想吃饭，就必须得干活。”

生活可以改变一个人，疫情更是。

今天我也很高兴收到了王医生亲手做的“抗疫香囊”。混合着丁香、藿香、佩兰、菖蒲、白芷、吴萸等花草的香囊佩戴在身，一股清香随即入怀。

今日澳洲疫情记录：

数字显示，除了四月份的两天之外，澳大利亚新增新冠病毒COVID-19都比前一天少。将新冠病毒的传染力保持在1.0以下（即平均每位确诊病例传染不到一个人）意味着澳大利亚对疫情的控制初见成效。

自今年1月确诊首例新冠病毒感染病例以来，已有1900多人康复，61人死亡。

塔州新增六个确诊新冠病毒病例。其累计总数已达150例。

这些新病例均来自塔州西北部地区的一次社区暴发。他们中三人为医护人员、一名住院病人和两名密切接触者，年龄从20多岁到70多岁。

作者简介

映霞，是一位著名澳籍华裔诗人，她的读者分布世界各地。上海人民出版社和世纪出版集团联合出版过映霞的诗集《就这样静静地生活》和《十八个瞬间和一首思念的诗》，2019年复旦大学出版了她的第三本诗集《我只想透过你的爱来看世界》，并在上海国际书展首发。三本诗集出版后受到了无数读者的喜欢，并很快销售一空。映霞一首首至真至爱的诗歌，在读者的心中涌起了许多感动和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