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苏大学生“扣留”院长抗议学校合并 中国职业教育改革面临障碍（组图）

中国江苏一所大学的数百名学生因不满该校将与职业技术学校合并，周一（6月7日）罕见与警方发生冲突，在社交媒体引发轩然大波。

当地公安局周二（6月8日）发布通报，称事件起因是学生将学院院长“非法扣留”超过一天，并表示警方曾多次向学生喊话警告，但遭到学生的围攻谩骂。

目前，江苏省教育厅已宣布暂停独立学院与高职院校的合并转设工作。多所涉事大学也分别发布公告，表示合并将暂停。

中国当局近年来正不断推动职业教育改革，希望将曾经的“世界工厂”转变为拥有大量高级技术工人的制造业强国，来解决一些行业人口过剩但高级技工人才短缺的问题。

但在江苏和浙江等多省，教育部门希望将多所本科大学与职业学校合并为职业技术大学的计划遭到很多人的反对。学生们认为，这将导致他们的文凭“贬值”。

学生抗议

此次抗议周一（6月7日）发生在南京师范大学中北学院校园内。社交媒体上的多个片段显示，大批身穿黑色制服、全副武装的警员在一间礼堂内与学生发生冲突。

视频显示，警察动用伸缩警棍、喷剂等驱赶学生，有学生疑似头部流血受伤。还有画面显示，在夜色中，大批学生聚集在校园中抗议，警方将其中一些学生拖走。

“拒绝职本，还我本科！”学生们在校园里打出的一幅横幅上写道。

两名南京师范大学中北学院的学生向BBC确认了事件的真实性，但考虑到安全问题，他们拒绝对此发表评论。

尽管有着严格的网络审查，但这一事件的图片和视频仍在中国社交媒体上广泛流传，一些民众对警方采取武力行为表达不满。

但南京师范大学中北学院所在的江苏丹阳市警方对此有着不同的说法。

“部分学生因对独立学院与高职院校合并转设工作不满，在校内长时间聚集，并将前来做解释说明工作的学院院长常某（男，55岁）非法扣留，限制其人身自由达30余小时，”警方在一份通报中称。

通报还称，警方“多次向学生喊话警告，开展法律宣传，但遭到一些学生的围攻谩骂、阻碍执法”，“为维护校园秩序和被困人员人身安全，公安机关依法采取必要手段将被困人员带离。”

南京师范大学中北学院官网照片。

拒绝转设

发生在南师大中北学院的抗议并不是孤例。例如，位于浙江海宁的浙江财经大学东方学院和贵阳的贵州师范大学求是学院等，近期也发生了大批学生抗议院校改制的示威活动。

这类学校在中国被称为“独立学院”，作为中国高等教育体系中特殊的一种大学，它往往由知名的公立大学与民间资本、机构或个人合作，在校名前挂名公立大学校名，但实际上独立运作，学费一般更昂贵。

例如，1999年成立的南京师范大学中北学院便是由南京师范大学与南京师范大学教育发展基金会共同举办，官网称其属于“公益性事业单位”。

虽然这些学校的录取分数一般比挂名的名牌大学低得多，但它们仍属于本科学校。相比之下，当局希望推动它们与之合并的职业技术学院则属于分数线更低的专科职业高校。

一年一度的高考被很多中国人视为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考试。

今年6月4日，中国教育部在官网发布公告，显示拟同意将南京师范大学中北学院与江苏经贸职业技术学院合并转设为南京经贸职业技术大学。

但这种合并让很多独立学院的学生忧心忡忡。有自称是南师大中北学院学生的网友在社交媒体表示，一些学生为了能在江苏上学，多花了十几万人民币就读该学校，“就是为了一个本科学士学位”。他称，学校在今年3月向学生做了一个转设调查，最后传出要合并成公办职业本科。

“变成职本之后，就直接比普通本科低一档 ，考公考研都有影响，还有找工作时很多HR（人力资源）不懂都直接当成专科处理”，另一名学生写道。

中国教育学者、21世纪教育研究院副院长熊丙奇表示，学生们担忧的根本原因在于职业教育低人一等的问题客观存在，学生和家长都认为和高职院校合并成为职业技术大学，是“降格”。

“因为长期以来，中国都是采取办层次教育的方式来发展职业教育。职业教育被当成低于普通教育一个层次的教育……在‘学历社会’的环境中，职业教育也被污名化，被当成是差生才接受的教育，”他说道。

中国希望拥有更多高级技术工人。

职业教育雄心

在改革开放后，中国曾多次进行高校扩招，以希望快速培养一个庞大的知识阶层。曾经在中国被称为“天之骄子”的大学生逐渐普及。

1977年，中国全国参加高考人数为570万人，但实际录取者仅27万人，录取率不到5%。而2019年，中国首次有超过1000万人参考高考，录取人数达到820万人，录取率接近80%。

尽管有越来越多的大学生，但中国高级技术工人仍面临严重短缺。官方媒体在2019年曾报道说，中国高级技工缺口高达2200万，技校却面临招生难。

“中国高级技工缺口高达2000万，大国智造谁来造？”中国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的官网上，一篇文章就曾将这个问题作为标题。

“目前技术工人特别是高技能人才占就业人员总量的比例依然不高，技术工人的求人倍率保持在1.5以上，高级技工的求人倍率甚至达到2以上水平，供需矛盾突出，多数企业依然面临'招工难'与'技工荒'的难题，”作者写道。 

一些人认为，这是由于中国高校专业招生比例失衡所致。今年4月，中国央行的一篇文章还在社交媒体上引发了激烈的“文科生太多了”之争。

在这样的背景下，中国国务院在2019年1月发布职业教育改革方案，号召社会各界支持职业教育，并加大力度培养“高素质劳动者和技术技能人才”。

中国某艺术专业的大学毕业生（资料照片）。

这一进程在去年开始加快。中国教育部发展规划司司长刘昌亚在去年12月一次发布会上表示，在推动独立学院转设方面，现在有一部分学校正跟高职学校进行结对、合并，最后转设成为职业技术大学。

熊丙奇认为，提升职业教育地位，是不可能通过合并成立职业技术大学，在校名上做文章，就能解决的。

“各地教育部门用普高率、本科率评价初中和高中办学，并以此思维配置教育资源，这就是歧视、矮化职业教育。学校老师会向学生灌输不好好读书，成绩差，就只能去上职校的观念，家长也恐慌孩子今后上职校，”他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