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她好美，幸好她老了（组图）

老实说，我一度很怕老去。

与年老相随而来的，不仅是色衰，还有精力的衰退，人生可能性的清零，似乎身上都会散发一股陈年朽木的味道。

不止是我，许多普通人对于衰老的恐惧，莫过于此。

但是，一群“老女孩”，彻底刷新了我对“老”的认知。

年过六十，头发白了，皮肤松弛了，皱纹在生长，但她们没有走向衰败。

“老女孩”们打扮精致，步伐优雅，更有走遍四方的勇气和魄力。她们在巴黎逛街，从高空跳伞，去深海潜水，还登顶火山。

谁说“女人四十豆腐渣”？

这些“老女孩”证明，年龄的捆绑毫无意义：不管 60岁，70岁，甚至80岁，女人都可以装扮得漂亮，更活得漂亮。

我开始重新思考，年龄对女性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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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奶奶，可以比法国女人更优雅

北京三里屯，这个代表着年轻和潮流的地标，在一个盛夏午间，来了四位“不速之客”。

四位身着旗袍的奶奶，正风姿摇曳地挽着彼此的手腕，谈笑间向前漫步。

阳光下，她们灿烂的银发和深刻的皱纹，在路人一众青春的脸庞中，显得有些乍眼。

此时，一场品牌发布会正在进行，人头攒动。

四位时尚优雅的“奶奶级”走秀模特，在三里屯显得新奇又独特。她们像是酷暑里投下的一枚深水炸弹，焦躁不安的人群，瞬间如同分流的鱼群般，为她们让出一条小路。

大家纷纷掏出手机或相机，拍下眼前这惊鸿一瞥。

奶奶们身后，还跟着一位面容精致的年轻女孩。她名叫何大令，90后，是奶奶团背后的“军师”，也是这场特别策划的发起人。

一切发生在2019年，这场走秀过后不久，照片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冲到了当天的热搜，“时尚奶奶团”一战成名。

2年里，何大令作为创业者，带领旗下的“老年网红”们，以“时尚奶奶团”的名义，稳定地生产视频内容。

视频里，奶奶们一起开party、开机车、逛街、喝下午茶。赏心悦目的画面，展示的是另一种老年生活的范本：时髦，精致，自爱，勇敢。

这些并非刻意“表演”出来，而是来自真实的人生故事。

有的奶奶70岁依旧叱咤职场；有的奶奶两度中风瘫痪后重新站起来，还成了T台红人；有人是最普通不过的“空巢老人”，老年才开始爱上化妆。

何大令合作过的奶奶中，最出名的，当属有着“旗袍皇后”之称的曹美丽。

她是一个极其优雅精细的女人，每天早上醒来第一件事，就是从衣柜中精选出一件自己喜欢的旗袍。光是看着清晨阳光打在旗袍上熠熠生辉，她就心情大好。

何大令最初决定打出“时尚奶奶”的名头，源于一条当时关注度很高的新闻，“中国大妈吃垮邮轮”。

随后，人们开始讨伐“中国大妈”，似乎中国女人老了，就都会变成市侩、精明、不注重礼仪和形象、爱贪小便宜的丑陋形象。

这种刻板印象，让她感到很不舒服。年长的中国女人，明明也有热爱生活，品味卓群的，一点不输以优雅著称的法国女人。

直到以广告策划身份参加一场蜡染旗袍秀，何大令遇见了自己的缪斯。

走秀的，是白发苍苍的老年模特。时光刻下的不仅是皱纹，还有迷人的岁月韵味，配上同样有时光感的旗袍——她被这种极具视觉冲击力的美所震撼了。

早早种在她内心里的想法，在这一刻，终于破土发芽。

接下来，她穿梭在时装周和不同城市的老年旗袍队找寻这样的意见领袖，团队在短期内迅速搭建、走红、扩张，成了短视频时代里，一个尤为特别的注脚。

奶奶团里，只有姐姐

面对比自己年长好几轮的老年女性，何大令从不使用“奶奶”这个界限感明显的称呼，而是亲昵地喊她们“姐姐”，或者叫她们的小名。

在她眼里，这些白发的奶奶们，只是一群老了的女孩。

奶奶们也喜欢、享受这样独特的称呼，把何大令当作闺蜜。

奶奶团里，不存在年龄带来的隔膜。

△ 何大令和奶奶团在外景拍摄

每天上午，何大令和姐姐们要挑选今天的妆容和穿搭，中午是一起吃饭和“闺蜜聊天”的时刻，她们聊生活、八卦甚至公司经营，下午便开启一天的拍摄工作。

出外景的时候，她们会去午后阳光明媚的公园、欧式装潢的西餐厅，或者满是肌肉猛男的健身房。莺莺笑笑，嬉笑打闹，一边工作，一边玩成一团。姐姐们可以做所有跨越年龄限制的事情。

长椅上、草地旁，公园里早已出现其他老年人的身影。她们穿着暗色的花上衣，戴着帽子，剪着朴素的短发，有的拎着放水果的袋子，怀里还有哭闹的孩子。

对比之下，姐姐们明亮鲜艳，音色豪放。每每此时，周围的老人会纷纷侧目，伸着脖子向这边张望，眼里流露出羡慕的神色。

大多数老年人，在享受年轻人尊重的同时，也承受着来自新生代的疏离。他们被时代落下，像是原地不动的石头，过着日复一日的陈旧生活。

这是现实中，老年人最常见的生活状态。

影视剧里，不停歇地上演俊男靓女的爱恨情仇，老年人却永远被困在鸡毛蒜皮里，做一个无足轻重的配角，甚至往往充当气氛制造者，扛着“搞笑、无知”的丑角大旗。

老年女性的形象，也是在传统语境中展示老年人的生活，围绕着灶台、孩子和麻将，苍白而单一。

△ 国产影视剧中的老年人形象

这种形象失焦导致大众在认知上，都跳进了一个既定的圈子——我们对老年人“就该怎样”有着许多的设定和想象。

比如，她们不爱打扮，因为不喜欢、怕麻烦；她们不爱出远门，不爱玩闹，就爱看孩子，带孙子；她们围绕着家庭奉献，直到自我燃烧殆尽……

“我想，大家对老年人是有某种误解的，我们希望化解这种误解。”何大令说。

人的老去，往往意味着在社会网络中的失联。不再有工作伙伴，没有机会构建新的社交圈，原有的朋友在生死的边缘徘徊，远去的儿女又有独立的家庭。

何大令组织姐姐们成团，和她们一起重新构建新的社会网络、寻找生活的热情。

有自我，有尊严，有欲望

“时尚奶奶团”里，有位66岁的奶奶，名叫高建华。何大令亲热地喊她“小华”。

小华原本是大家口中典型的空巢老人。孩子结婚之后，她的生活很规律，除了和老伴在社区散步，大部分时间就在家里消磨。

日子一天天毫无惊喜地过去，漫长的空白岁月中，小华有时候会惶然觉得今天仿佛就是昨天。

就是这么一个生活已经平淡如水的老人，想尽办法加入了时尚奶奶团，而且还展现出令人咋舌的勇气和精力，叫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当时姐姐们被邀参加一个综艺，其中有一个丛林飞索的项目，一条铁索在风中摇晃，下面是不见底的万丈深渊。

年轻嘉宾看着都心惊肉跳，不敢上前。活泼的小华却摆摆手，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

何大令吓出一身冷汗，第一反应就是立马制止她。

“我能行，我能行”，小华坚持着，为了让何大令安心，她不停重复。

在固执的小华面前，何大令只能让步。毕竟，她早就给自己定下个规矩：在团队里，尊重姐姐们的意愿，十分重要。

最终小华完成了潜水、爬火山一系列极限项目。项目完成的那一刻，她笑得特别灿烂，银白色的头发在蔚蓝天空下飞舞，像软绵绵的云。

△ 完成项目后直升飞机上的小华

这件事过后，何大令重新审视了自己对老年人的看法。

她意识到，很多老年人的体力和精力并不像大家想象的那么差，她们有自我，有尊严，有欲望；她们可以去做的事情，比我们设想中的多。

她也不断思考，“时尚奶奶团”的定义：“时尚应该是一种永不妥协的态度，没有人能规定你在什么时间做什么事儿。我们能看到像小华一样66岁还在挑战自己的老年人，也能看到20岁就暮气沉沉的年轻人。”

△ 穿着JK逛漫展的小华

姐姐们总是能给何大令惊喜。

大部分姐姐，刚进团的时候，都不太会使用智能手机。但很快，她们就学会了点外卖和在线打车。

有一次一个姐姐不知道在哪儿知道了B站，还看“上头”了。见公司的年轻人都忙着，她就自己一步步地搜索怎么注册一个B站账号。

最后，她竟然全凭自己答完了100道题，成了B站大会员。

姐姐们认真钻研时下流行的每一个梗，独立构建通向年轻世界的路。

她们表示：跳广场舞是不可能的，就算要跳，也要跳最流行的女团舞。

这次，她们决定自己掌舵

对于时尚奶奶团，质疑的声音也一直存在。

除了认为她们拿脚本“表演”外，还有人酸酸地说：“只有养尊处优的阔太太才能活成这样。”

一开始，何大令是很担心走到大众前的，她认为“时尚奶奶团”有幕后推手这件事儿，会让大家觉得“不自然“。她翻看网络上的声音，也逐渐有人揣测奶奶团成员的实际年龄，怀疑她们的银发是假发。

其实，姐姐们并非所谓上层名流，她们的生活也并不是一帆风顺。

她们曾经面临的困境，既有大多数女性所共有的，也有带着过去时代烙印的特殊一面。

年轻时，多数姐姐并不是自己人生的执笔者。

她们在工作场所中，都穿一样的工装，无差别的黑白灰。到了现代女性还驰骋职场的年纪，她们就无奈地走入中年角色，围绕着家庭转。

步入老年之后，似乎必须做出彻底抛弃美和自我的决断，她们不约而同穿起类似的、宽松的衣服，剪起短发，让自己变得模糊而灰暗。

比如，63岁的“旗袍皇后”曹美丽，人人艳羡她事业有成，容貌身姿极美，却不知，她的人生在年过半百时才真正开始。

△ 年轻时就容貌过人的曹美丽

二十几岁的时候，“美是罪过”，曹美丽虽然天生爱美，却只敢躲在家里偷偷化妆，“这是不能让人知道的事儿，传出去了就是作风不好。”

她的第一份工作，是国企工厂的普通职工。那时，她29岁，正赶上一场轰轰烈烈的下岗潮。

被迫下岗以后，她和当时很多女性一样，开始了漫长而琐碎的家庭主妇生活。

照顾老人，养育孩子，在这样的环境中，自我逐渐坍缩，曹美丽几乎忘了自己有多爱美。

46岁那年，她恢复了单身。家务活减少，她轻松下来，但却只能每天在麻将声中开启一天。她开始在心底不停的拷问自己，“这辈子难道就这样了？”

2006年的一天，一个“麻友”说，广州庆祝香港回归10周年的晚会上，有一个舞蹈演员临时生病缺席，原本的名额空出来了。

她听到之后很振奋，无论如何，这一次一定要顶上。其实，她哪里学过舞蹈，只不过不想放弃这根能让生活的湖面重新泛起涟漪的稻草。

初秀的表演很成功，舞台的大门从此向她打开了，她义无反顾的走向通往聚光灯的路。一开始，就再也没有停下。

现在，她是女性形体学校的校长，也是网络上最著名的几个老年女性意见领袖之一。

△ 现在优雅的曹美丽

婚姻，总是团里姐姐们的热聊话题。

有人困在围城里不得动弹，有人幸运出逃，也有人进退两难。

何大令说，团里有位姐姐，曾经拥有人人艳羡的婚姻，但随着老公职位的上升，身为家庭主妇的自己，一步步变得卑微。

关系的天秤失了衡，让她陷入更深的压抑和焦灼。两人分了居。

她在网上加入了时尚奶奶团的社群，重新审视自己的亲密关系，还开始学习化妆和打扮。在漫长的前半生，基于对“正经打扮”的坚守，她化妆的时刻屈指可数。

加入时尚奶奶团后，她才开悟，美是对自我的关注和尊重。更自我、更美的她，反倒和丈夫的关系缓和了。

“美是一种力量。有时候从外向内的改变一个人，往往更奏效。”何大令说。

奶奶团刚刚成立的时候，何大令组织过一次聚餐。她记得很清楚，姐姐们穿着老年人常穿的毛衫赴会，言谈间小心而拘谨。

第二次聚餐与上次明显不同，姐姐们全部盛装出席，举手投足间也更自信。

现在，她们会聚在一起看国际上最新的秀场视频，潮流前沿的时尚杂志，一些姐姐，甚至不化妆，就不出门。

选择怎样美丽，成了一次人生选择权的重新争夺。年过半百之后，对于人生之船驶向何方，姐姐们这次决定自己掌舵。

女性的互助之火

何大令一直是一个非常规女孩，她来自温州，一个充满商业奇迹的地方，家乡不服输的血液流在她的身体里。

她身形玲珑，脸蛋精致，是典型的漂亮南方女孩。但说起话来，她语速飞快，条理分明，言辞有力，让你感觉随时会爆发出强大的能量。

毕业之后，她没有跳进早被家人预设好的人生，而是抛弃“铁饭碗”，先斩后奏，独自一人杀到北京。

闯荡北京的日子并不好过，第一年她就搬了5次家。比漂泊的异乡感更不易接受的，是工作中个人意义的难以实现。在前半年的工作中，她甚至没有收到一分钱工资。

她没有选择离开，而是等待一个合适的契机，把时尚奶奶团推到大众面前。

她的偶像是乔布斯。她希望时尚奶奶团也像苹果一样，成为一个影响一代人、跨时代的作品。为此，她一直没有停下脚步。

她和乔布斯一样，是双鱼座，对待事业有份浪漫情怀裹挟其中。

在手机备忘录中，她写下对浪漫的定义：

“精致的文艺不是浪漫，粗糙的宏大是浪漫；晒情怀感动别人不是浪漫，独立思考穿越喧嚣是浪漫。全力奔跑就是我们的浪漫。”

何大令和姐姐们都在全力奔跑。流汗、跌倒，再爬起来，继续跑。

创业初期，何大令经历过公司经营不善，团队扩张失误，以及初创合伙人的离开。所有沮丧，有时会在某一个安静的晚上一齐出现。

“没关系，会好的。”姐姐们鼓励道。有时，她们什么都不说，但第二天上班的时候，何大令会发现办公室的卫生已经被悄悄打扫过，一切焕然一新。

2020年5月，为了公司更长远的发展，何大令决定迁址杭州。北京到杭州，直线距离1140公里，高建华和刘小平等长期生活在北京的姐姐，义无反顾地跟了过来。

△ 小华和何大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