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老炮儿变“北京难民”：乌克兰华人口述32小时撤离基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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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5日是孙光这十几天以来睡得最安稳的一觉，尽管置身于离家近千里的陌生城市。

两天一夜的逃亡之旅全程943公里：乌克兰首都基辅-摩尔多瓦-罗马尼亚。

和他一样的，还有几千名陆陆续续从乌克兰撤离的中国公民以及其家属。

北京人孙光用镜头记录下了自己撤离的过程，深夜街头的罗马尼亚首都布加勒斯特，挤满了从乌克兰撤侨过来的中国公民。

当地时间3月3日中午12点出发，3月4日晚上8点到达，经历了32个小时的奔波，孙光虽然满脸倦意，但也掩盖不住眉宇间的轻松和喜悦。

“谢谢！”孙光对着撤侨的大巴车兴奋地挥手告别，“现在可以长出一口气了”。

孙光一开始曾因为不符合中国政府的撤侨条件而决定留守乌克兰。

2月24日晚上7点，作为中国公民的他收到中国大使馆登记撤侨的消息，孙光说那时他内心五味杂陈。

面对国内父母殷切的期盼，他象征性地在登记表上填了几栏。但一想到他的乌克兰妻子、四个混血孩子和妻子上一段婚姻的孩子都是乌克兰护照，没法一同撤退，孙光又默默地删掉了。

这个看起来很爽朗的北京人，对着电脑屏幕默默流泪。

几天后当地时间3月1日，中国驻乌克兰大使馆发布统一撤侨通知，宣布“中国公民的外籍配偶、父母或子女可一同乘车撤离乌克兰”。

当地时间3月2日凌晨，孙光看到了这则通知。而当天，也是他39岁的生日，他觉得这是“最好的生日礼物”。

从决定撤离到集合的时间，孙光只剩下两个半小时。一家老小每人匆忙抓了几件衣服，“只为了活命” ，他说。

然而，孙光的两个大女儿（与前妻的孩子）居住的地方距离基辅100多公里，他根本没有时间去接上她们。

做父亲的孙光一路都在自责：“我虽然知道他们那边很安全….但是炮弹不长眼睛，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炸过来了。”

他给两个大女儿们安排了去往乌克兰西部的火车票，想尽快把她们接到自己身边。

尽管顺利逃出作战区，一想到在乌克兰的家，多久才能回去，回去之后会是什么样子，孙光长叹了一口气。

孙光19岁那年就来到了乌克兰。在这里娶妻生子，今年已经第20个年头。对于这片土地和人民，他有着不一样深厚的感情。

孙光说，这次战争让他对乌克兰人民心生敬意。很多乌克兰成年男子，从十几岁到五六十岁，都自愿拿起武器，保卫家园。

“70%[乌克兰男人]是选择了留下，把自己的妻子、孩子送到乡下，送到安全的地方，然后他们就回来了，真的，特别牛特别牛。”

而孙光的一些女性朋友，则选择了加入医疗保障或者后勤队伍，对伤患进行救助。

“我没想到一场战争，会让整个民族凝聚在了一起。”

孙光表示，哪怕明知道俄乌两国军事实力差距悬殊，但乌克兰人民顽强抵抗的精神可能还是会让这场战争比想象中更难获胜。

孙光接受ABC中文采访表示，从乌克兰往西走的路有两条，其中一条路已经被俄军炸毁，导致所有撤离的部队都被挤到另一条路上。

而另一条路的路况“很不好”，“几万人，十几万人的车流全部涌到一条线上….造成车流量非常大”。

中国的撤侨车队由乌克兰警方开道。孙光说，撤离过程较为顺利，他们并没有和大部队堵车。

“从基辅到边境400公里，我们只用了8个小时。有的人开了十几个小时，两倍的时间。”

据中国政府3月3日表示，自3月1日中国开始大规模撤侨以来，目前已有超过3000名在乌中国公民安全转移到乌克兰周边国家。

不过，3月3日凌晨，一微博网友在网上发帖称“乌克兰苏梅地区仍有138名中国留学生滞留在战区”。

根据中国官媒小报《环球时报》的最新消息，中国驻乌克兰大使馆表示，被困苏梅的在乌最后一批中国留学生已经乘大巴撤离，共计115人。根据中国大使馆提供的数据，在乌克兰的中国留学生共有2700人，目前在乌所有中国人已经撤出危险区域。

据介绍，总共有超过6000名中国公民登记希望从乌克兰撤离。

凌晨4点的枪声 决定自行撤离

中国留学生Alexei Guo在乌克兰首都基辅就读，2月27日凌晨4点，他在自家公寓里清晰地听到枪击声，恐慌了10分钟之后，就下定决心自行撤离。

Alexei Guo没多加思考，立马收拾好充电宝、ipad和几件衣服，掐着手指头等到28日上午8点宵禁解除后才开始了他的逃难之旅。

当地时间24日，基辅市长克里琴科（Vitali Klitschko）宣布实施宵禁政策。每天晚上10点至次日早上7点，公共交通停止运行。2月26日起，宵禁时间调整为每天下午5点至次日早上8点。同时，地铁停运，地铁站全天候为民众提供避难场所。

Alexei Guo步行了1小时20分钟走到车站，坐上了开往乌克兰西部的火车。

考虑到罗马尼亚的消费水平低于匈牙利和斯洛伐克，且和乌克兰接壤，Alexei Guo决定去罗马尼亚的首都布加勒斯特。

他说一路上得到了很多人的帮助，乌克兰当地警察护送他们出境，罗马尼亚当地的商会和志愿者们也免费提供食物，对他来说，这是寒冷冬天里最大的暖意。

“我已经很久没吃到热乎的饭了”

中国留学生Я мей （钟同学）3月1日通过中国大使馆组织的撤侨行动，从乌克兰基辅顺利到达罗马尼亚。

她说，撤离前在家吃的蛋炒饭，是她这几天来吃到的最后一顿热乎饭。

当地时间2月28日晚上8点50分，钟同学接到了等待已久的大使馆打来的撤侨电话，她火速收拾好了行李。

2月24日俄军大举入侵，乌克兰当地的银行卡已经不能使用。所有消费必须通过现金交易。

由于地铁停运，身上又没有足够的现金，钟同学第二天凌晨5点起床，徒步走到了集合点。

回忆起撤离的这一路，她说同行的大部分都是00后的留学生们，大家的状态都“非常不好”。

在从摩尔多瓦入境罗马尼亚前，因为需要徒步入境，钟同学一行人在雪中累计等待了八个小时。

摩尔多瓦的冬季平均气温在0度左右，“整个人冷得像冰棍”她说。

安全撤离之后 该何去何从？

顺利离开了作战区，未来何去何从？这是横在许多逃离者面前的又一道难题。

Alexei Guo和钟同学均告诉ABC中文，从罗马尼亚回国的撤侨航班机票价格是1.8万元人民币（约合3800澳元），优先向学生、妇女、老幼病残弱售票。算上国内隔离的费用，回国的预估成本在3万元人民币（约合6360澳元）左右。

钟同学说对于机票价格，周围同学有两种声音。一部分人觉得“能回家就不错”，而另一部人则认为“事先没有说过撤侨飞机费用，3万回国不是小数目”。

她说自己可能买机票回国，但“没钱买票的学生该怎么办呢？”

据中国媒体报道，北京时间3月5号凌晨5时41分， 首架乌克兰撤侨航班顺利降落杭州。9时46分，第二架撤侨航班安全抵达郑州。

由于现在持有的临时签证只能在罗马尼亚停留15天，Alexei Guo准备和朋友一起前往对中国公民免签的塞尔维亚，等战火停息，再回到乌克兰继续学业。

对于孙光来说，“此次包机撤侨可能与我们无缘了”，一家老小七口人，回国成本太高且回国后“可能养不起自己的这家人”。

孙光戏虐自己成了“北京难民”。

他在罗马尼亚翘首以盼等着两个女儿前来会合，却接到了前妻打来的电话，说她带着两个大女儿准备从乌克兰去德国，此次一别，家庭团聚遥遥无期。

“20年在乌克兰打拼的东西，我什么都可以不要，什么都可以不要，只要家人能在一起就行，”他再次落泪。

“何去何从，到底去哪？”这个39岁的“北京难民”刚刚劫后逃生，却又要面临一大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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