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国对华半导体技术出口管制下，荷兰面临的抉择（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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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冬方：荷兰有自身的利益，这个利益不一定和美国的利益完全重合，而企业更是如此。阿斯麦处也需要权衡自己会不会沦为“炮灰”。

一段时间以来，荷兰在来自美国的压力下左右为难：一边是美国盟友在对华先进芯片技术的进一步出口管制上，极力拉拢荷兰加入自己的队伍，而另一边则是和中国的经贸关系，以及中国可观的市场。

一个欧洲小国忽然置身于这样一个举足轻重的处境，源于这里的半导体生产设备商阿斯麦（ASML），在最先进的极紫外光刻机（EUV）上，阿斯麦处于绝对的全球垄断地位。从市值上来看，阿斯麦是荷兰，也是欧洲最大的科技公司，在全球科技公司榜单上，阿斯麦位列第12位，也是唯一一家跻身前20的欧洲企业。

荷兰并非首次面临美国的施压。据路透社报道， 2018年以来，特朗普政府开始以国家安全利益的理由密集游说荷兰政府。2019年，荷兰政府禁止阿斯麦向中国出口最先进的EUV机。而今的拜登政府想迈出更大的一步，将出口管制延伸至更成熟的技术。2022年10月，美国商业部产业与安全局（BIS）发布了更严厉的先进计算和半导体制造对华出口管制新规，声称中国将此类技术用于军事和监控用途。据Bloomberg去年7月的报道，美国一直在努力说服荷兰不再向中国出口阿斯麦第二先进的设备浸润式光刻机。在美方看来，鉴于美国、日本和荷兰统领了全球半导体生产设备市场，只有有了阿斯麦的加持，游说日本自然就迎刃而解了，只有联合了他们，美国才能在最大程度上遏制中国在先进半导体上的发展。

对于荷兰的权衡和美国的动机，智库新美国安全中心研究员上个月发布的一篇名为《芯片出口管制的正确时机》的博文做了相关分析。博文称，目前，美国和荷兰、日本的谈判尚未取得一致。荷兰显然对于美国将16nm或14 nm及以下制程逻辑芯片设定为阈值还不十分认同。在荷兰方看来，荷兰政府已经采取行动禁止阿斯麦向中国出口该EUV设备，一直以来，EUV受制于管制传统武器及军商两用货品的多边出口管制机制，美方进一步的出口管制难以理解。博文认为，荷兰和美国的分歧一方面在于双方对威胁的理解不同，另一方面，荷兰有自己的经济考量。荷兰政府确实愿意、也能够停止出口用于军事目的的产品，而拜登政府目前在半导体生产设备上所界定的中国威胁，对荷兰来说太不直接太不切实际。至于经济因素，阿斯麦可以通过这部分在中国获得的销售收入投入到研发当中，从而保持在和美国对手竞争时的优势地位。

确实，荷兰有自身的利益，这个利益不一定和美国的利益完全重合，而企业就更是如此。阿斯麦处在企业的立场，需要权衡自己会不会沦为“炮灰”，这个立场一方面涉及经济利益，另一个方面还存在和竞争对手你进我退的关系，尤其是和美国三家半导体生产设备商的竞争关系。据路透社报道，2022年10底，阿斯麦估计，因为美国的出口管制，阿斯麦在中国的销售下降40%。据阿斯麦2021年财报，中国大陆是继中国台湾和韩国之后的第三大销售市场，占了总销售收入的约15%。2021年在华净销售额是2019年的近两倍，中国市场对于阿斯麦来说意味着一个广阔的前景。

上个月，阿斯麦CEO温彼得（Peter Wennink）在接受荷兰报纸采访时表示提到了两点“自相矛盾”：自2019年以来，荷兰政府禁止阿斯麦向中国出口最先进的光刻机，阿斯麦做出了牺牲，然而却让美国的竞争对手获益，他们可以向中国出口最先进的设备，阿斯麦15%的销售市场在中国，而美国半导体生产设备商品在中国则有25%，甚至超过30%，这是矛盾的。他同时指出，应用于武器的芯片已经有10到15年的历史了，而中国已经掌握了这样的技术。

据CNBC报道，2022年10月，美国先进计算和半导体制造对华出口管制新规公布之后，阿斯麦要求其美国员工停止向中国顾客提供服务。出口管制新规限制美国企业向中国出口芯片制造关键设备，也限制美国人员在无许可证的情况下支持位于中国的某些半导体制造“设施”集成电路开发或生产的能力。

相比较起美国企业来说，荷兰或日本的相关企业受到来自管控新规的影响自然更小。一方面，美国企业呼吁公平，另一方面，美国并非独领了全球半导体生产设备市场，美国政府当然认识到，如何不能获得同盟的支持和配合行动，其出口管控措施就会在效果上大打折扣。

那么荷兰政府的立场和利益呢？荷兰经济事务部长在上个月接受荷兰媒体采访中也谈到，荷兰希望和中国继续经济往来，不应当盲从美国，“我们在做如此重要的决定时必须要做出自己的评估”。1月16日，就在荷兰首相访美的前一天，荷兰贸易部长在媒体中称，荷兰不会只是接受美国对华半导体制造出口管制新规，而是在与包括德国、日本等在内的欧洲和亚洲盟友进行商讨，并称美国的新规改变了竞争环境。

然而，在半导体技术领域，“国家安全利益”越来越成为欧盟国家政府审查和阻止外资收购的理由。去年年底，德国政府以防止关键技术流失为由，阻止了两起中资企业收购德国半导体企业，这样的事件在欧洲境内不是孤案。不过，在半导体领域，美国不是单纯的盟友，也是竞争对手，而作为一个整体的欧盟仍然没有清晰的对华和对美路线。美国在一些领域将中国定性为威胁，但并不意味着，欧盟必定会全盘接受、追随其后，有着27个成员国的欧盟，其实很难在中国问题上达成一致。

美国当然不会放弃努力。博文《芯片出口管制的正确时机》就政策建议中提到，美国能做的就是从国家安全的角度去说服荷兰政府，让对方相信，仅凭此道，才能减小中国在人工智能和超级计算上带来的国家安全风险。博文还指出，提高美国情报评估的透明度能促进盟友的接受度，美国同时应向阿斯麦保证，它在中国的收入损失可以在美国新建的芯片制造厂得到弥补。博文表达了乐观的看法，认为美荷能在这个月达成一致。不管荷兰政府无论做出何种决定，都会产生不小的影响。

1月17日，美国总统拜登和荷兰首相吕特进行了会面。会谈后，白宫新闻秘书向记者们承认，双方确实谈到了半导体制造技术出口限制管制问题。似乎没有迹象表明，拜登这次在此问题上获取了实质性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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