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势军阀的绝望一击：普里戈任为何叛乱（组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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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叶夫根尼·普里戈任占领俄罗斯一个重要军事中心，下令武装进军莫斯科，对普京总统构成惊人而戏剧性的威胁之前，这位供餐服务商出身的雇佣兵头目就已经开始输掉自己的个人战争。

普里戈任的私人军队被排挤出局。他利润丰厚的政府餐饮合同受到了威胁。他在俄罗斯军队中最钦佩的指挥官被解除了对乌战争最高指挥官的职务。他还失去了最重要的征兵渠道——俄罗斯监狱。

他唯一的希望是在最后一刻进行干预，在与俄罗斯国防部长谢尔盖·绍伊古的长期权力斗争中免遭惨败，这个希望在6月13日破灭了。

普京公开站在普里戈任的对手一边，坚称所有在乌克兰作战的非正规部队都必须与国防部签订合同。其中包括普里戈任的私人军事公司瓦格纳。

现在，这位雇佣兵首领将听命于绍伊古，一位有着在现代俄罗斯无与伦比的顽强政治生命的人物，也是普里戈任的死敌。

俄罗斯总统普京宣布，瓦格纳集团将隶属于俄罗斯国防部。照片由俄罗斯国家媒体发布的。 GAVRIIL GRIGOROV/SPUTNIK

国防部长谢尔盖·绍伊古。 RUSSIAN DEFENSE MINISTRY

“必须这么做，”普京在克里姆林宫同一群对政府友好的战地记者说。“这件事必须尽快完成。”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震惊了世界：普里戈任发动了一场武装叛乱，他坚称这次叛乱的目的不是推翻普京，而是推翻克里姆林宫的军事领导层。

6日，在圣彼得堡拆除写有“来加入瓦格纳”的海报。 ASSOCIATED PRESS

这场兵变虽然短暂，但被广泛视为对普京领导地位的一个不祥政治预兆，随着这位俄罗斯总统继续推进代价高昂的战争，这场兵变可能预示着更多的不稳定。

但它同样也是个人的故事，讲的是一个不服管束、反复无常的“自雇”军阀做了一次情绪化的最后尝试，试图通过武力赢得俄罗斯相当长一段时间里最不寻常的权力斗争之一。

在普京担任俄罗斯领导人的23年里，许多有权势的俄罗斯人物在派系斗争中败下阵来，最终落得流亡、入狱或被人遗忘的下场。

但在周末的叛乱中，普里戈任选择了一条不同的道路，让他的痛苦和愤怒在世界面前表现出来，他采取的行动是只有当一个人拥有可以向全国广播的扩音器——以及一支装备精良、愤愤不平的私人军队——时，才能做到的。

“普里戈任的叛乱不是为了夺权，也不是为了推翻克里姆林宫，”卡内基俄罗斯欧亚中心高级研究员塔季扬娜·斯坦诺瓦娅在对事件的分析中写道。“它源于一种绝望的感觉；普里戈任被迫离开乌克兰，他发现自己无法像以前那样维持瓦格纳，而国家机器正在开始针对他。”

“最糟糕的是，”她补充说，“普京无视他，公开支持他最危险的对手。”

普里戈任建立了一个规模庞大的金融和军事帝国。但随着他在政治上的反抗越来越强烈，来自国防部和其他政府合同的资金流面临枯竭的风险。想到要听命于他认为无能的人，他感到恼火。

叶夫根尼·普里戈任的新闻机构发布的一张图片显示，3月，他与瓦格纳的战士在乌克兰巴赫穆特。 CONCORD PRESS SERVICE

普里戈任的新闻机构发布的一张照片显示，他周六在顿河畔罗斯托夫的俄罗斯军事总部内。 CONCORD PRESS SERVICE

尽管如此，斯坦诺瓦亚写道，当普京周六谴责他的行为是叛国罪时，普里戈任似乎措手不及，没有准备好真的做一名革命者，也没有准备好继续向克里姆林宫进军，他意识到这几乎肯定会以失败告终。

因此，当普里戈任有机会通过撤军来结束危机时，他抓住了这个机会。

“普里戈任的叛变说到底是一个被逼入绝境的人的铤而走险，”弗吉尼亚研究组织CNA的俄罗斯研究主任迈克尔·科夫曼说。“随着他的激烈争执加剧，他的选择越来越少。”

多年来，普里戈任凭借与普京和克里姆林宫的关系获得了利润丰厚的合同，为莫斯科学校系统和俄罗斯军事基地提供食品，积累了巨额财富。与此同时，他通过瓦格纳从事有利于克里姆林宫的对外冒险主义，在中东和非洲推进莫斯科的目标——以及他自己的目标，他的战士被指控在这些地区肆意杀戮，犯下暴行。

他还管理着臭名昭著的圣彼得堡网络巨魔农场(troll farm)“互联网研究机构”，后者曾干预2016年美国总统选举。

“普京的厨师。”2011 年，普里戈任为普京上菜。 POOL PHOTO BY MISHA JAPARIDZE

2010年，普里戈任和普京。 POOL PHOTO BY ALEXEI DRUZHININ

普里戈任对自己的活动讳莫如深，以至于他长期否认与瓦格纳有任何关系，甚至起诉报道他与该组织关系的俄罗斯媒体。

去年，随着对乌克兰的全面入侵，这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9月，普里戈任首次公开了他作为瓦格纳幕后领导人的身份。

不到两周后，普京任命谢尔盖·苏罗维金将军领导乌克兰战争，这对这位瓦格纳领导人来说是个福音，他曾在叙利亚与这位将军共事。普里戈任形容这位新领导人是一位传奇人物，也是俄罗斯军队中最有能力的指挥官。

普里戈任自己的地位也在不断提高，因为他的战士们似乎在乌克兰城市巴赫穆特旷日持久的战斗中取得了进展，而俄罗斯军队却几乎没有什么表现。俄罗斯评论员对雇佣兵组织进行了大量正面报道，圣彼得堡的一座玻璃塔被重新命名为“瓦格纳中心”。全国各地都张贴着该组织的招募海报。

但到了今年年初，普里戈任在国防部的对手开始重新确立自己的权力。

周六，在顿河畔罗斯托夫市，一辆坦克上的瓦格纳部队成员。 ROMAN ROMOKHOV/AGENCE FRANCE-PRESSE — GETTY IMAGES

顿河畔罗斯托夫的瓦格纳战士，摄于周六。 ROMAN ROMOKHOV/AGENCE FRANCE-PRESSE — GETTY IMAGES

1月，普京任命瓦列里·V·格拉西莫夫将军接替苏罗维金将军，担任乌克兰行动最高指挥官。普里戈任经常在Telegram音频消息中贬低格拉西莫夫，暗示他是个坐办公室的官员，用官僚主义压得普通士兵喘不过气来。

根据两名瓦格纳退伍战士出版的回忆录，这种敌意似乎至少可以追溯到莫斯科对叙利亚内战的干预，当时瓦格纳和俄罗斯普通士兵有时会在争夺资源和战利品时发生冲突。去年，普里戈任本人公开谈论了叙利亚的紧张局势。

今年2月，普里戈任承认，他进入俄罗斯监狱招募新兵的渠道已被切断。国防部后来开始效仿普里戈任的策略，在那里招募囚犯。

对瓦格纳与俄罗斯军方之间的紧张关系，俄罗斯军事博主早有暗示，如今则彻底公开化了。到2月底，普里戈任公开指责绍伊古和格拉西莫夫大将叛国，称他们故意拒绝提供弹药和物资，意在整垮瓦格纳集团。

泄露的情报文件显示，2月底，普京曾试图召集普里戈任和绍伊古会面来解决争端。

但敌对持续升级。据乌克兰和西方官员称，由于无法再招募囚犯，瓦格纳被迫越来越多地依靠数量有限的老兵在巴赫穆特继续作战。

周六，普里戈任在顿河畔罗斯托夫。 ALEXANDER ERMOCHENKO/REUTERS

被孤立于莫斯科权力核心之外的普里戈任则越来越多地求助于他的舆论阵地：社交媒体。他开始向俄罗斯民众直接喊话，所传递的信息也愈发政治化。他开始公开批评，在一个法律禁止抹黑军队的国家，很少有人敢这样做。

随着时间推移，他对俄罗斯高层的尖酸嘲讽逐渐变成了频繁泄愤。

“你们这些恶臭的混蛋到底在干什么？一群猪猡！”他在5月底的一份录音中说道。“滚出你们的办公室吧，你们的职务本来是要保家卫国的。”

他还猛烈抨击了俄罗斯国防领导人，说他们“安居高位的巨大屁股上涂满了昂贵的润肤霜”，还说俄罗斯人民有权发出质问。他将瓦格纳阵亡士兵的血腥照片公诸于世。他发出最后通牒，要求让瓦格纳撤离巴赫穆特。他甚至提及某位可能是个“大蠢材”的“老头子”，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这被广泛视为对普京的抨击。

令克里姆林宫问题专家感到困惑的是，普京为何没有将这位瓦格纳头子扫地出门，或是出手将他控制住；一些分析人士认为，普京乐于看到手下不同派系之间相互斗争，这样就没有谁能掌握太多的权力。还有人则怀疑，这位俄罗斯领导人是否因过于闭目塞听而无法解决这个问题，或者只是因为他的控制权还没大到那个地步。

普里戈任的部队在5月底占领巴赫穆特，不久就撤出战场，指责俄军在他们惯常的撤退路线上布置地雷，还在撤离时一度逮捕了一名俄军中校。这一切都让普里戈任更加脆弱。俄罗斯不再需要瓦格纳来打完这场被国内媒体大肆渲染的战争了。

到6月，他的孤立处境已经显而易见。

普里戈任暗示他与国防部在军队供餐合同问题上出现分歧，十几年来，这些合同帮助他积累了大量财富和影响力。在一封日期为6月6日的致绍伊古的公开信中，普里戈任称，自2006年以来，他向俄罗斯军事基地及机构供应的食品总价值为1470亿卢布（约合17.4亿美元），这一数字无法得到核实。如今他抱怨称，“高层人士”试图强迫他接受与他们有关系的公司作为供应商。他还表示，由“亲信供应商”构成的新体系威胁到了他的成本结构，并可能损害他的商业声誉。

他的绝望似乎与日俱增。

6月10日，绍伊古的一名副手宣布，所有不在俄军正式编制内作战的部队都必须在7月1日前与俄罗斯国防部签署合同。

普里戈任起初十分抗拒，但后来普京支持了绍伊古的计划。在随后的几天里，普里戈任发布了数条音频和视频信息，似乎想通过讨价还价达成协议。

在6月16日发布的一段视频中，他做出向莫斯科的俄罗斯国防部递交“合约”的样子，但密闭隔间里的一名接待员当着他的面一把关上了窗户。

在周六他带头叛乱的前几天，普里戈任流露出颓丧情绪，称俄罗斯军队的顽疾根本无法得到解决。他还谈到了民族崛起，称绍伊古应被处决，并暗示在战争中失去至亲的民众将对无能官僚进行报复。

“时机成熟时，他们的母亲、妻子和孩子会将这些人生吞活剥，”他在6月6日的一段视频采访中表示，暗示可能出现“民变”。

他还说，“我可以实话告诉你，我相信只要再过两三个月，这些人的大限就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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