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活下去,我妈在黑市游荡754天,被他们叫做卵妹、血奴
五婆去世那天,有震天的锣鼓齐鸣,唢呐凄凉。
白家沟的老院里孝子贤孙跪了一地,个个哀泣。
那时,我还小,挤在五婆孝子贤孙的热闹里,不解的问我婆为什么五婆有那么多儿子女儿,她还要靠捡垃圾为生?
年迈的五婆靠翻捡垃圾生活这事,全村的人都知道。
我一直都以为独居老屋的五婆是无儿无女,是家穷,所以不得已捡。
直到今天……我婆牵着我,看院子里五婆的儿女闪烁的身影红了眼睛。
我婆吐了口唾沫说都是作孽啊。
活着的时候不闻不问,连口药钱都要推来推去,人死了又来吹吹打打,这哪是送死人,这是做给活人看的。
老屋灵帆飞扬,香蜡纸钱的一片袅袅青烟里,我婆絮絮叨叨说起有关五婆坎坷曲折的一生。
五婆原不叫五婆,她叫楚雯。名字是五婆那个有地主成分的老父亲取的。
没错,楚雯是地主成分家庭出生,成分不好,所以楚雯就算是白净秀气又识文断字,也只能下乡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
去的,是春城最穷的白家沟。
到白家沟后,楚雯被安排去了挑粪开山,每天晒得皮开肉绽不说,脚底的血泡磨了一个又一个。
但楚雯没有娇小姐脾气,她相信毛主席,毛主席说的地主分子需要改造,她家既然曾经是地主,那就一定是要好好改造的,虽然她也不知道她家是不是剥削过什么人。
就这样,昔日的楚小姐在白家沟的田间地里里慢慢扎根发芽。
后来,白家沟里唯一多念了两年书的路桥工人石俊看中了楚雯,每逢探亲回家,他都悄悄替她担粪,天不亮就替她去挖山背石头,还从不在楚雯面前多说一句话。
偶然碰面,石俊也只是微微一笑,不像村里其他小子们恶狼一样瞅着楚雯。
一年多下来,楚雯也中意了石俊这个书气踏实的大男孩,两个人有默契的在了一起。
当时,石俊单位正在提拔人才,但他却不顾组织上的规劝,执拗娶了楚雯,提拔自然也就与他无关了。
村里人都叹息说,石俊是傻。
大丈夫何患无妻。
石俊却从不在意这些话,婚后,也十年如一日的对楚雯,舍不得她累,舍不得她苦,所以自己把家里家外的事都一手抓。
那十来年里,楚雯在石俊的庇护下,渐渐长回了清秀白皙的模样,她满眼都洋溢着幸福。
石俊出外上班时,楚雯就常常挺着肚子在院子里喂鸡喂鸭,看四个孩子在院子里嬉戏打闹。
黄昏洒在篱笆墙下,岁月一片静好。
楚雯怀老五快临盆的时候,石俊特意请假回了家。
风尘仆仆到家那天,石俊站在院子里朝欢喜的朝楚雯招手,拉开帆布口袋,示意她看。
楚雯探头去看,满目都是鲜艳明亮的红。
那是满满一口袋的山杜鹃,正开得如火如荼。
楚雯拿起花,眉眼里都泛满了温柔的笑意。
石俊看着她笑,他说:“就知道你喜欢。”
楚雯笑得眉眼都弯了,问石俊这回是要待到生吗?
石俊点点头,说:“不然,我不放心你啊。”
楚雯的笑意更深了几分。
几天后,镇上忽然来人找石俊,说是石俊单位有急电,工程路段有沙山,隧道开凿有问题。
一定要石工赶紧回去。
情况严重,石俊再放心不下楚雯也没有办法,只能往回赶。
临走,石俊还跟楚雯约好,他一定会赶在孩子出生前回来。
可没有人料到,石俊那一走,就再也回不来了。
有些事似乎是冥冥注定的。
石俊去了半个月后,在八月在暴雨和轰鸣的雷声里,终于被工友抬回了家。
工友告诉楚雯说,是连日暴雨,导致石洞垮塌。
石俊本来是跑出来了的,但他回头看见有个年龄较小的工友因为恐惧和害怕摔倒,落在了后面。
那一瞬,石俊几乎没有犹豫就选择了调头。
石洞垮塌的一刹那,石俊终于把那个工友推出了隧道。
工友活了下来。
抬石俊回家的工友流着泪垂下头,他们说:“嫂子,对不起。”
楚雯却没有理他们,她看着担架上血迹斑斑的石俊,心口窒息的疼。
她小心翼翼让他们把石俊放在床上,然后砰的一声关了门。
她把保温瓶的热水全倒出来了,兑成温水,用洗得发白的柔软毛巾一点一点为丈夫擦洗,穿衣。
一整夜,她都跪在床边。
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楚雯推开了门,踮着脚在门上挂起来了白布扎好的花。
床上的石俊体体面面,像只是睡着了一样。
楚雯不说话,转身拿出白布,沉默的为身后的四个孩子披麻戴孝。
老四女儿娇娇问她:“妈,爸爸为什么还不醒。”
其他几个孩子都闹腾着要爸爸,村里人看着这几个孩子们,忍不住泪流满面。
楚雯没有哭,她抱着孩子,一步一步扶棺而走。
依照着白家沟老祖宗传下来的方子,操办丧事。
葬完丈夫那天下午,楚雯就在袖上别了一朵白花,挽起袖子下田,犁地。
别人都劝她大着肚子,先休息一下,生了孩子再说。
楚雯却摇摇头,她看着身后的四个孩子说:“我不能停下。”
从此,生活的重担都压在了楚雯弱小的肩头。
石俊死后的第十七天,楚雯生下老五,取名石思君。
从此,楚雯一个寡妇,带着五个孩子,在白山沟这片贫瘠的地里刨食。
日子一点一点熬着过。
没几年,楚雯就熬老了一截,她驼了背弯了腰。
有人劝她,这么多孩子,想法子送几个出去给别人,日子就能好过些。
可楚雯脾气倔,她斜眼看着说话的人,冷冷把门一关,说话的人碰了一鼻子灰。
孩子们是楚雯的希望,她再苦再累,看见几个孩子们在一春一秋里慢慢长大,所有的苦和痛都消散如烟。
1988年,石俊死的第十二个年头。
白山沟里闹了大饥荒,家家户户都愁没粮没奶的日子。
楚雯带着几个孩子,纵然有石俊单位工友凑钱接济,日子也还是很艰难。
几个小些孩子都面黄肌瘦,皮包骨头。
楚雯没办法,悄悄走了黑路。
没几天,她晕倒在地头,别人去抬她,一搭手才看见她胳膊上有清晰可见的针眼。
拉她的先是一惊,很快反应过来,楚雯这是去卖了血。
那年头,穷的地方常有这样的事。
所以,并不为奇。
况且,一个寡妇能卖的除了身子就只有血了。
楚雯上过学,祖辈都是读书人,礼义廉耻框着她,她宁死也不愿意这一身沾满污垢。
但是,孩子们得养活。
所以,楚雯做了决定。
夜深人静,孩子们沉睡木床。
楚雯迎着月光,咬着牙用丈夫最后留下的笔墨写下:得活下去。
得让孩子们活下去。
哪怕是像牲口一样活下去。
月光如水,洒落在楚雯坚毅的侧脸上,斜斜地拉长她的影子。
可就算是卖血,血头那边一个月也只收两次,不能够抽成这样啊。
良久,楚雯才偏着头说她每次卖血都换地方,最远去了江城,离春城一百多里。
实在卖不了,她就去了黑市。
那里的人价钱低点,但不限制。
楚雯不怕抽血,黑市的人心黑,多抽,楚雯也只是咬着牙。但楚雯念过书,知道一些东西,她唯一要求的是用新针管抽。
就这样,楚雯靠着自己血换来了米面,勉强度过了那个饥荒的年头。
楚雯晕倒后,她的事情在附近几个村里都传开了。
公社走访核实了情况后,又特别减免了她家的提留款、公粮,又对她家进行了补助。
另外,村里人也都敬佩楚雯,开始自发帮着五婆,田里地里,家家户户都出一点力。
逢年过节,村里也都自发端点肉菜来楚雯家串门。
楚雯含着泪,跟几个儿女说这个恩情,要记下。
她交待儿女们,这辈子,只要是村里人有活要帮忙,他们都不能说二话。
几个孩子都点点头应下。
岁月枯荣,光阴荏苒,孩子们渐渐长大。
楚雯也在岁月的磋磨里熬白了头发。
村里早已没人叫她楚雯,而是改口叫了五婶。
满五十那年,老大春梅24。
那年,春梅自己给自己找了人家。
小伙子是隔壁村的,老实忠厚。
五婶看过人户后,没有二话,也不为难女婿,热热闹闹把大女儿嫁了出去。
春梅出嫁后,理解母亲多年来的不容易,尽心尽力的帮着五婶,贴补娘家。
底下的弟弟妹妹,她多少搭了把手。
可老二志诚几年前念书到高中,就琢磨着家里困难,背着五婶辍了学,五婶还气病了一场,却也拿他没有办法。
老三志军还算争气,上了大专去了大城市。
老四喜花考的中师,后来毕业就留在了春城当教师 。
村里人都说五婶是先苦后甜,往后的日子有几个儿女孝顺,享福着呢。
五婶笑笑,叹口气又想到了老五。
老五思君不太成器,总是给她惹事。
说起来,老五不成器,五婶是有责任的。五婶从小就偏疼老五一点,一来老五是幺儿,遗腹子,一出生就没见过爸,二来,他打小又体弱多病。
所以,五婶格外特疼爱他。
他一路长大也都有姐姐哥哥撑着,没有怎么体会生活的艰难,脾气性格都有些叛逆。
起初那几年,有五婶撑着,老五虽然闹事些,这一大家子也还算是其乐融融。
老二,老三,老四也都陆续安家,城里的城里,镇上的镇上,日子越来越红火。
几个孩子常回来看她,给她拿钱,买金首饰,哄她开心。
五婶高兴,满眼都是欢喜。
没几年,老大都生了老二,其他几个孩子也都成为父母,五婶变成了五婆。
可老五更让她操心了些,五婆急白了头发,也没能阻止老五不务正业,成了街溜子。
老五一天到晚乱混,五婆担心他难成家。
但谁也没想到的是,2000的尾巴,老五忽然说想要结婚了。
五婆又高兴又欢喜,问了老五的话。
老五说姑娘挺好,是和他在台球馆认识的,人长得漂亮,火辣。
老五结婚,五婆原本高兴。可是女孩家要彩礼,还提出要在春城买一套小院。
那个年头,买一套小院不是小事。
老五却一早想好了,他对五婆说:“妈,这么多年姐姐哥哥们有出息,给了你不少钱,凑一凑够彩礼了。至于院子,前年祖屋那边不是拆迁赔偿了您钱吗。”
“正好,我将就些,拿那钱随便买个小点的院。”
五婆仔仔细细听完,拿着针线的手一顿,半晌才反应过来。
良久,她都说不出一句话。
五婆把几个孩子找来,商量办法。
五婆当着老五和几个子女的面说得很清楚,她说家里的钱都是几个子女孝敬她的,她不能自作主张。要听听他们的意思。另外,拆迁祖屋的钱也算是他们一人一份,她不能作主。
老五的脸一刹那就白了。
大姐春梅听完,没有吭声。
老三老四冷笑了几声。
只有二儿子看着老母亲,长叹了口气,他说:“妈。”
“拆祖屋的钱,是留着你养老的。”
“我不同意。”
老四直接开口说:“我也不同意!”
“老五这些年糟蹋了多少钱,凭什么他娶媳妇要把整个家掏空?”
大姐紧跟着就声音哽咽,她说从她嫁人那么多年来,她一直贴补着娘家。
婆家那边早就有了嫌隙,她连人都很难做。
今年,她老公又糊涂,在外面欠了赌债,她还想回来找妈拿点钱还债过日子呢。
三儿子是大城市的人,他捋了捋西装,踢了一脚地上的泥巴。
老三说:“我还想回来跟老五一样,问妈要点钱在城里买房呢。”
老五脾气冲,一下子拍桌子,摔了茶碗和几个哥姐大闹起来。
“你们都什么意思啊!你们比我有出息,妈的钱就该我用。你们凭什么说东说西!”
老三脾气也上来了,拽着老五就打开了。
屋子里,一片狼藉。
硝烟过后,五婆想了办法,她把自己这么多年攒的微薄积蓄全部掏出来,给了老五。
老五接过一看,轻飘飘的,根本不够。
老五垮了脸,好话说尽,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自己就想成个家,实在不行了。他就跪在地上,一个响头一个响头的磕。
一声妈一声妈的喊。
一直折腾到半夜,老五看见五婆不肯松口,恨意忍不住的攀爬。
他抹泪站起来对五婆说:“妈,你好狠的心啊!”
“好狠的心啊。”
五婆满心煎熬,咬着牙说不出话。
第二天一早,五婆醒来的时候,老五已经不见了。
床底下,五婆的红木箱子大开着,上面的铜锁已经被撬。
箱子里的存折没了。
五婆的身份证和户口本都没了。
五婆只看了一眼,就什么都明白了。
她默默关上了箱子,四处去找老五。
可老五就像人间蒸发一样,消失不见。
直到两个月后,五婆踉踉跄跄找到老五。
老五正在和挺着肚子的媳妇收拾买下的小院了。
他看着五婆,云淡风轻的喊了声妈。
五婆还没开口提存折的事,老五就不耐烦的说:“不就是拆迁款嘛。”
“妈,你放心。我用了你的钱,我准给你养老送终。”
五婆说:“你这样,其他四个要怎么说……”
老五满脸不耐烦,他说:“有我给你养老送终,其他四个儿女,你当没有也就罢了。”
“可你到底是偷啊!”
五婆的声音都在发颤。
老五的脸色瞬间冷下来,小媳妇也冷笑看着五婆,“老太太,你这话就没意思了。”
“儿子拿妈的,怎么能算偷呢。”
说完,两个人都进了屋,摔门关窗。
五婆一个人站在院子里,良久才沉默着回家。
其实,不回家,她又能怎么办。
老五是她的儿子,儿子不孝,没有老子可管。
这就是命。
是她的命。
年前,老五终于和女方家张罗着办了婚礼酒席。
请了五婆。
酒席上,新娘和新郎没有一点愧疚和羞涩。
新娘子趾高气扬,喊五婆一声妈,伸手就要红包。
五婆打开皱巴巴的手帕,递出钱。
新娘脸色一沉,明显不高兴了。
宴席结束,大姐觉得不对,拉着五婆问:“妈,你是不是把老屋拆迁的钱都给了老五?”
五婆没说话,目光呆滞的看着远方。
大姐追问:“拆迁的钱呢?”
“钱呢?”
五婆张张嘴想说话,喉咙却像是哽着一块石头。她看着子女冰冷的,质疑的眼神,到底没能说出一句话。
几个儿女瞬间都明白了。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老五的院子,老五的婚礼……
四个子女都气得脸色紫青,对五婆有了怨恨。
尤其是大姐,她恨五婆的偏爱和绝情。
她为家付出那么多年,为什么她要钱五婆不给,老五随便装装可怜,五婆就给了。
几个子女都满心怨气,赌咒发誓不再给五婆拿钱。
五婆有苦难言,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没了子女的供养,年纪又大,年轻的时候还可以出苦力,可以卖血,老了……却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夜深人静,五婆就拎着蛇皮口袋,拿了火钳,一个人在黑暗中摸索着走到村后荒地的垃圾堆里。
就着月色,五婆一点一点的翻捡,破塑料盆,废铁片子……她的手常常被划得到处是口子,鲜红的血流出来,让五婆恍惚想起闹大饥荒那年,她去卖血养活几个孩子的事。
那时候,几个孩子都还小,她们饿得皮包骨,紧紧抱着妈妈的手流泪。
现在,他们再也不会饿了。
妈妈的手也就成了累赘。
五婆蹲在垃圾里,眼泪滴湿了破鞋背。
后来,吴家村的人偶尔撞见过五婆捡垃圾。
没有人能想明白,为什么五婆她一个寡妇可以在那么艰难困苦的年代拼命养活五个孩子。
而这五个孩子却在温饱无忧的年代养不活一个老母亲。
此后的很多年里,五婆都独居老屋,除了一只老猫和大黄狗以外,几个儿女很少再回来。
逢年过节,电话也很少。
后来,五婆日子难过的消息传到了其他子女的耳边。
几个子女的气性消了一些,偶尔也会觉得五婆可怜,给她打一点钱。
但五婆却不肯再用。
她还是常去捡垃圾,也常常坐在门口发呆。
她眼睛不好,伸长了脖子探头望着门前的小路。
偶尔有人影走来,她就欢喜的走上去,定眼看着人家。
等看清来的不是她的孩子,眼里的光就黯淡下去,灰头土脸的往回走。
每年春天,五婆都看着门前的香椿发芽,她踮着脚颤巍巍去摘。
过路的人看见了,害怕她摔。
五婆笑笑说:“没事。”
“五婆想吃这个说一声,我们摘了给你送。”
五婆摇摇头说,不用不用。
五婆说:“是孩子们爱吃的。”
“那时候穷,吃不起椿芽炒蛋。每次就把椿芽焯水,加一点点猪油,有个荤气,打一颗鸡蛋,老三那个时候最馋,半夜起来抱着盘子添。”
“我躲在门外,心里那个疼啊……只恨是我这个当妈的没本事,连点吃的都给娃混不饱。”
在椿芽的香气中,五婆泪无声的落入鬓边白发。
夕阳西下,白鹭掠过枯败的枝丫。
山风里藏满了岁月的落寞。
16年的尾巴,白山沟里几场大雪落下,生灵都在冰雪里挣扎。
临近除夕前,白山沟的村干部在一个寂静的早晨,拎着粮油去到五婆家时,五婆已经凉透了。
她神色安详,似乎是在昨夜大雪里静悄悄的走。
又似乎是几天前走的。
谁知道呢,雪下得那么大,没有人知道她是哪个夜晚一头睡过去就醒不来了。
只有穿寿衣的人知道,五婆的身体硬邦邦的,寿衣很难穿下。
老人说,按老辈子的话说,这是五婆对人世间还有不舍的念想。
五婆的死讯发出去后,几个子女很快闻讯赶来。
大女儿悲泣,二儿子红了眼睛,三儿子一言不发,四女儿垂头落泪,老五……没来。
白山沟的夜晚,寒气逼人。
五婆来了的四个子女凑钱出高价请了丧葬一条龙,五婆寂静多年的老院里搭起了彩色的油布,热闹的舞台。
隔天就有丧葬主持人穿着西装,拿着话筒,先捂着胸口说让我们哀悼驾鹤西去的老人。
哀悼几分钟后,主持人挂起微笑,讲得烂俗的台词一遍又一遍的念。
台下的人不关心那些,都哄闹着要看表演。
几个穿短裙,披头散发的姑娘一上台,音箱里炸出DJ歌曲。
吹吹打打,闹了几天,五婆才被下葬入土为安。
葬完老母亲后,大姐含泪整理了五婆留下的遗物。
以前她们为五婆买的首饰都在里面,崭新的。
盒子包装得好好的,五婆一次也没有戴过。
她生前就总说,这些东西,她不戴,留着以后还孩子们。
还有一本存折,上面是后来子女们为她打的钱。五婆也一分都没有用。
大家沉默着,伸手拿各自的东西。
东西拿完后,箱底露出一张帕子,帕子里面包裹的是一封信。
一封五婆留下的信。
信上,五婆的字迹仍然娟秀,黑纸白字的写着:孩子们,妈这一辈子也没有什么本事,只勉强把你们几个养活长大。
妈没给过你们什么好的。
也希望你们不要再恨我这样的妈。
妈走了以后,丧事不要大办,一来费钱,二来我不喜欢。
如果可以,多帮着你们大姐吧。
这么多年,几个孩子里妈最亏欠的就是老大。她是大姐,出嫁前在家,照顾你们姊妹,弟弟,吃了不少苦。
后来,她出嫁你们却还小,一直贴补咱们这个家,帮妈养活弟弟妹妹,她现在情况不好,你们姊妹兄弟有余力的,能照应就多照应吧。
算是妈最后的牵挂了。
另外,老五他……他的事不说也罢。
他是遗腹子,生下来就没见过你们爸的面,比你们都可怜。加之他从小体弱多病,又是最小,做母亲的难免多顾了些,可最后他却是最不成器的一个。
是我这个做母亲的,错了。
惯子如杀子,你们也都是做母亲,父亲的人,要引以为戒。
但妈不怪他。
因为,我是他妈。
是老五的,也是你们的。
老话说孩子是当妈的命,这话一点错也没有。
你们这一辈子,不管怎么样,都是妈的命。
妈只愿你们好。
你们好,妈九泉之下也就能放心的去见你们爸了。
月色迷离,白山沟里满是老鸦的啼鸣。
寒霜铺满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