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纸运动”两年后:在风险中延续运动的海外中国活动人士(组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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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无三不成。夏巢川在上海被拘留两次。一次是在 2022 年的“白纸”抗议活动中,她对中国政府严格的新冠疫情政策提出质疑;第二次是在翌年的万圣节游行中,她穿了由若干张白纸拼凑而成的服装。
现居荷兰阿姆斯特丹的她再次走上街头,纪念在中国“清零政策”封锁期间失去的生命。
图像来源,Censored Face(s) 夏巢川在阿姆斯特丹举起一张白白纸。
两年过去了,“白纸运动”的抗议在中国日渐熄灭。然而,在整个欧洲,年轻的中国活动人士正在团结起来,以延续运动的精神,尽管他们担心在中国的家人可能面对的打压。
上海路牌如何穿越欧洲
今年11月,伦敦、巴黎和阿姆斯特丹的义工装扮成建筑工人,将“乌鲁木齐中路”路牌在欧洲传递。
乌鲁木齐中路是上海的一条街道。2022 年底,人们聚集在这条街道上,哀悼在新疆首府乌鲁木齐火灾中丧生的 10 名罹难者。 抗议者将火灾归咎于中国严厉的新冠政策。
这个路牌同时被设计成信箱。它们是由总部位于伦敦的活动组织China Deviants(有媒体译其为“中国反贼”)建造,并运往夏巢川在阿姆斯特丹的活动组织、巴黎的“自由广场”(Le front de La Liberté)和柏林的“德国民主墙”(My Duty in Deutschland )。
在 2022 年抗议活动最激烈的时候,一张乌鲁木齐中路路牌被拆除的照片在社群媒体上引发了愤怒。这些中国活动人士决定重现这一场景。
“今年,一块‘乌鲁木齐中路’的路牌再次踏上旅程,穿越边境与广场,带着两年前的记忆碎片⋯⋯中国和欧洲依然咫尺,”他们在Instagram发布的影片上解释道。
图像来源,China Deviants 伦敦烛光悼念活动中显示的“乌鲁木齐中路”路牌
就在抗议活动两周年纪念日前几天,英国和法国举行的烛光悼念活动中展示了这些街道路牌。
11 月 23 日,超过 20 人参加在伦敦举行的活动,参加者在白色 A4 纸上写下自己的想法,并将其放入“乌鲁木齐中路”盒子中,另外亦在教堂宣读其他在网络上分享的匿名讯息。
有人说:“记得2022年的上海,永远记得白纸无声的抗争”,有人则希望“在外地可以继续支持受迫害的人,及唤醒还在睡着的人。”
图像来源,Chiang Seeta 活动人士在波兰驾驶货车纪念“白纸运动”
这些团体大多是在 2022 年的抗议活动后汇聚在一起的,自此他们一直保持密切合作。
去年,他们有一些人举办“白纸续写——人权车旅在欧洲”,驾驶一辆红色货车,车顶悬挂着大型“白纸运动”主题横幅,穿越欧洲。
在巡游期间,他们展示抗议照片小册子、印有经过审查报导的衬衫以及其他用白纸制成的装置。
然而,他们在海外的行动并非没有风险。
家人的恐惧
尽管夏巢川已远离家乡,但她仍然担心来自当局的威胁。
自从今年搬到阿姆斯特丹以来,她变得更加敢言——在公开会议上发言、接受国际媒体采访以及担任组织“人(们)”(Censored Face(s))的联合创办人。
随之而来的是,夏巢川说,今年国安人员多番接触她在中国大陆的家人,特别是在发表公开演讲之前,敦促他们要求她“立即停止”。
图像来源,Rei Xia 在上海乌鲁木齐中路的夏巢川
“没有正经的中国父母是支持孩子做这件事的,”自由广场联合创办人蒋不说。他补充道,他父母那一代亲眼目睹文化大革命和天安门事件的过程。
“我父母觉得我千万不要回国,就在法国好好待着,不光是考虑我的状况,他们考虑的也是他们的安危,”蒋说。
他声称,自 2019 年离开中国以来,中国国安人员曾多次接近他的父母,特别是在政治会谈期间,例如今年稍早中国领导人访问法国的时候。
熟悉中国政治的多伦多大学政治学系教授王慧玲 (Lynette Ong) 表示,以骚扰家人作为压迫手段是中国政府常用的策略。
事实证明,它可以有效地扰乱一些活动人士的工作。
2022年底,一群在德国的中国学生创办独立的中国时事杂志《莽莽》,记录因“白纸运动”而在中国境内受到审查的新闻。
在 2023 年 1 月第一期出版后不久,国安就联系了六名团队成员在中国的家人。据其中一名编辑南山(化名)称,国安询问家长是否知道自己的孩子在海外做什么,并敦促他们介入。
一些成员随后切断与该杂志的联系。
当被问及中国国家安全部门是否骚扰海外中国活动人士的家人,以扰乱他们的工作时,中国驻伦敦大使馆表示,他们“不知道”上述指控。他们补充说,中国政府保护人民的权利和自由。
海外华人多样化的活动
尽管面临压力,这些团体仍设法在欧洲保持积极活动。
活动人士表示,他们正努力在海外华人中建立一个更大的社群,并向在中国国内的人们展示一个基于参与和民主的社会是什么样子。
他们相信,多样化的活动是吸引更多中国年轻人的好方法,包括不愿参加抗议等高风险集会的人。
在伦敦,“China Deviants”举办小组讨论,重点关注女性主义议题,例如参与社会运动的女性所面对的挑战。
“自由广场”在巴黎放映多部社会与人权电影。今年3月,他们放映纪录片《乌鲁木齐中路》,该片由“白纸运动”的影片剪辑而成。据报道,该片导演陈品霖于 2024 年初因“寻觅滋事”被捕。
《莽莽》现在正在制作第三期。他们的报导范围已从“白纸运动”扩展到网路审查、中国LGBTQ 议题、藏族语言和文化遗产。
他们希望填补中国境内新闻审查的空白,并为国外媒体报导的故事增添更多细节和真实的声音。
图像来源,Mang Mang 2024年初发布的《莽莽》第二期
中国的不同现实
在中国,一些当年“白纸运动”的参与者仍在努力面临当初抗议带来的影响。
刘欣(化名)因 2022 年底在北京街头张贴“反政府”海报而入狱一年。
出狱后,他开始找工作。他曾收到了一些录用通知,但最终却指因为他的“犯罪记录”而未能通过背景调查,被撤销。
“一名人力资源员工告诉我:现在有案底外卖都跑(做)不了”,他说。
刘欣现在对自己的行为感到后悔。 “我不会(再上街)了。我可能能做的就是把我的经历分享出来然后警告那些人⋯⋯没有资源离开国内的话,那你最好不要做这种事情。”
王慧玲教授表示,海外行动对中国国内现状的影响“非常有限”。 “我认为我们必须现实一些……审查制度仍然非常严格。政治控制仍然非常严格。”
然而,她并不认为海外的积极努力完全是徒劳无功的。“他们有权表达自己的政治观点,他们有义务为那些被噤声的人提供支持。”
《莽莽》的南山也保持相对乐观。
他说, “尽管网站在中国大陆被封了,在梳理后台流量的时候还是有一些来自微信的流量,这也对我们有一些鼓舞。”
虽然很难评估他们的成效,但自由广场联合创办人蒋不说:“回顾过去,我们的社群变得越来越大......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找到更多的空间和方法来传达我们的讯息。”
即使面临挑战,但大多数海外活动人士亦承认自己是幸运的一员。
“我确实意识到,能够生活在其他地方并延续我们的活动是一种特权,”“China Deviants”联合创办人倪培晴(Peiqing Ni)说。“享有特权并不一定是坏事——关键在于你用这种特权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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